冬日的清晨,薄雾还未散尽,赵悦就被一阵细碎的“咔嗒”声吵醒。她披衣下床,走到窗边,看见蓝布衫老人正坐在廊下,手里拿着个铜制顶针,在煤油灯的光晕里穿针引线。
“奶奶,这么早就在做活计呀?”赵悦轻声问道。
老人抬头笑了笑,举起手里的东西——那是只小小的虎头鞋,鞋面上的虎眼用黑绒布绣成,炯炯有神。“给小樱做的,天冷了,穿厚点好。”她指了指鞋帮里厚厚的棉絮,“这是用你小时候穿旧的棉袄拆的,暖和着呢。”
赵悦走过去,拿起另一只做好的虎头鞋,鞋底纳得密密麻麻,针脚均匀得像机器轧出来的。“奶奶的手艺还是这么好。”她摸着鞋头的绒毛,那是用陈默打猎时带回的狐皮做的,柔软又厚实。
“老了,眼神不行了。”老人摘下顶针,指腹上留着深深的压痕,“你看这虎鼻子,绣了三次才像样。”她忽然想起什么,从针线笸箩里拿出个布包,“这是给你的。”
布包里是块靛蓝色的土布,边角处绣着几株兰草,针脚有些松散,显然是初学乍练。“这是小樱的尿布,我学着绣的。”老人有些不好意思,“你妈当年总说我偏心,只给你绣肚兜,不给她绣。现在轮到我给曾孙女做活计,倒觉得手笨了。”
赵悦的眼眶忽然热了,这块土布她认得,是当年她嫁给陈默时,奶奶送的嫁妆里的一块,说是能保平安。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老人还留着。
“小樱昨晚又尿湿了三条尿布。”赵悦笑着把布折好,“等她再大点,我教她学绣花,让她也给您绣个烟荷包。”
“好啊。”老人笑得眼睛眯成了缝,“我还等着呢。”
这时,陈默抱着小樱从屋里出来,小家伙穿着件红色的小棉袄,是赵悦用老人给的旧布改的。“奶奶,您看小樱是不是又胖了?”陈默把孩子递过去,小樱立刻抓住老人的衣襟,咿咿呀呀地叫着。
老人接过小樱,在她胖嘟嘟的脸颊上亲了口,从怀里掏出个小银锁:“这是我托人打的,上面刻着‘长命百岁’。”银锁亮晶晶的,锁身上还刻着片小小的紫苏叶。
“奶奶,您这是把家底都翻出来了呀。”赵悦打趣道。
“就这一个曾孙女,不疼她疼谁?”老人小心翼翼地把银锁戴在小樱脖子上,“当年给你戴银锁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大,现在都当妈了。”
陈默在一旁添火:“那您也给小樱绣个肚兜吧,像当年给赵悦绣的那个一样,上面绣只小老虎。”
“绣!”老人拍着胸脯保证,“明天就开始绣,保证比当年给赵悦绣的还好看!”
赵悦看着老人认真的样子,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奶也是这样坐在廊下,一边给她绣肚兜,一边讲过去的故事。那些故事里有战火纷飞,有饥荒年月,还有她从未见过的爷爷,据说绣得一手好荷包。
“奶奶,爷爷当年绣的荷包什么样?”赵悦好奇地问。
“比我绣得好百倍。”老人的眼神飘向远方,“他绣的鸳鸯,像活的一样。可惜啊,都在逃难时弄丢了。”她叹了口气,又笑道,“不过没关系,我把他的绣线都留着呢,等小樱学绣花,就给她用。”
说着,老人从针线笸箩里拿出个小陶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丝线,有些已经褪色,却依旧光滑。“这是你爷爷当年用的,他说线要养,就像人要养气一样,养好了,绣出来的东西才有精神。”
赵悦拿起一根红色的丝线,对着光看,线身上仿佛还带着时光的温度。她知道,这些丝线绣出的不仅仅是图案,更是一代代人传下来的念想。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老人和小樱身上,暖洋洋的。赵悦坐在一旁,看着老人给小樱喂米汤,看着陈默在院子里劈柴,忽然觉得,所谓岁月静好,不过就是这样——有人为你缝补时光,有人陪你细数流年,而那些藏在针线里的故事,会像这冬日的暖阳,一直温暖下去。
老人忽然想起什么,对赵悦说:“等开春了,咱们把后院的紫苏种种上,到时候采了叶子,我教你做紫苏酱,就像当年教你妈那样。”
“好啊。”赵悦笑着答应,心里却想着,还要教小樱认紫苏叶,告诉她,这株植物里藏着多少代人的牵挂。
针线在指尖穿梭,岁月在光影里流淌,那些看不见的温情,就像这细密的针脚,把一家人的心,紧紧缝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