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染坊的木窗,在靛蓝色的染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丫丫蹲在缸边,看着第五次浸染的布在蓝液里轻轻舒展,像一片浸在深海里的云。布面上还沾着昨天小石头修刻的狐狸拓印,黑墨色的狐狸尾巴翘着,在蓝液里若隐若现,倒像只正在游水的小兽。
“发什么呆呢?”小石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端着个粗瓷碗,碗里飘着淡淡的姜茶香,“阿婆说染布时喝这个,免得着凉。”
丫丫接过碗,指尖碰到他的手,像被蓝液里的暖烫了一下,慌忙缩了回去。“没、没发呆,”她盯着布面上的狐狸,“这拓印泡在蓝里,好像活了似的。”
他凑过来看,呼吸轻轻扫过她的耳畔:“等晒干了会更清楚。昨天小柱子来问,能不能多拓几个,说要给村里的孩子们做帕子。”
“当然好啊,”丫丫眼睛亮了,“就刻些小动物吧,兔子、松鼠什么的,孩子们肯定喜欢。”
“行,”他应着,伸手把布从缸里捞出来,拧干时手臂的肌肉线条在晨光里绷紧,蓝液顺着布角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第六次浸染得等布完全干透,正午的日头最烈,那时晒布最好。”
两人把布挂在晾布架上,风一吹,布面舒展,狐狸的影子在上面轻轻晃动。丫丫数着缸沿的刻痕,五道了,还差四道。她摸了摸刻痕的深浅,像是在触摸一段慢慢生长的时光。
中午晒布时,小柱子果然带着一群孩子来了,手里捧着各式各样的小木块,有歪歪扭扭的鱼,有缺了耳朵的兔子,还有像石头一样的“小熊”。“丫丫姐,石头哥,能帮我们修修吗?”孩子们仰着脸,眼睛比蓝液还亮。
小石头笑着接过木块,坐在门槛上,用小刀一点点修刻。丫丫就在一旁帮他递工具,看他把鱼的尾巴削得更翘,给兔子补了耳朵,把“小熊”的圆肚子挖得更明显。阳光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蓝液在他指尖留下的淡痕泛着光,像沾了星子。
“石头哥,你手上的蓝渍怎么洗不掉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指着他的指尖问。
“这是染布人的印子,”他举起手笑,“洗不掉才好呢,说明我和蓝草成了好朋友。”
孩子们似懂非懂,却都学着他的样子,把沾了蓝液的手指凑到阳光下看,叽叽喳喳的像群小麻雀。丫丫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这染坊里的蓝,不只是布的颜色,更是藏在笑声里的暖。
傍晚进行第六次浸染时,蓝液已经深得发紫。丫丫学着小石头的样子,双手抓住布的两角,慢慢往缸里放。布面接触蓝液的瞬间,泛起细密的泡泡,像撒了把碎银。“你看,”她轻声说,“像不像蓝液里的星子?”
他低头看,眼底映着蓝液的光:“像。等染完了,把这些‘星子’裁成小块,给孩子们做书签吧。”
丫丫的心轻轻颤了一下,像被风拂过的蓝布。她看着缸沿新添的第六道刻痕,忽然觉得,这九次浸染哪里是熬汤,分明是在收集星星,每一次浸染,都把光阴里的暖,一点点织进了这深沉的蓝里。
夜里,她在染谱上画下今天的狐狸拓印,旁边写:“第六道刻痕,蓝液里有会笑的星子。”窗外的染缸静静立着,像个装满了秘密的宝盒,等着明天的日头,继续把时光染得更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