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正是围猎的好时节。皇帝虽然身子弱,但是对这类活动兴致勃勃,于是下旨组织秋猎,京城有头有脸的勋贵宗室、文武大臣皆在随行之列。摄政王府自然也接到了旨意。
萧绝对此等场合向来是游刃有余,甚至有些期待在猎场上舒展筋骨。但一想到那个麻烦精,他就觉得头疼。猎场在郊外,路途颠簸,风沙又大,就她那副身子骨,怕是还没到地方就得散架,到时候又是咳又是晕,还不够给他添乱的。
他打定主意,不带她去。
这日,萧绝正在吩咐长风准备秋猎的一应事宜,沈知意由云苓扶着,慢悠悠地踱到了书房门口,探进个小脑袋,怯生生地问:“王爷……听说,要去秋猎了?”
萧绝头也没抬,敷衍地“嗯”了一声。
沈知意挪进门,站在离书案不远不近的地方,双手紧张地绞着帕子,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一种小心翼翼的向往,声音细弱得像小猫叫:“秋猎……是不是很热闹呀?有很多骏马,很多勇士……妾身……妾身还从未见过呢……”
她说着,眼神不自觉地飘向窗外,仿佛已经想象到了猎场旌旗招展、骏马奔驰的热烈场面,那苍白的脸上,竟因为这份向往而泛起了一丝极淡的血色,看着比平时多了几分生气。
萧绝原本打好的腹稿——“猎场风大颠簸,你身子受不住,安心在府里待着”——在她那充满期待和一点点卑微渴求的眼神注视下,竟然有些说不出口。
他看着她那副想去又不敢明说,只能眼巴巴望着他的模样,再想想她平日里不是待在主院就是偶尔被他带出去一趟,确实没见过什么世面……
心里那点不耐烦,莫名就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了。
带她去?
不行,太麻烦。
不带她去?
看她这副样子……
萧绝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心里天人交战。最终,在她那无声的、充满希冀的注视下,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像是妥协,又像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猎场路途遥远,颠簸不堪,你这身子……”他顿了顿,目光在她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腰肢上扫过,硬邦邦地改口,“……本王会命人准备一顶软轿。”
沈知意原本黯淡下去的眼神瞬间被点亮,像是落入了星辰,她惊喜地看向萧绝,有些不敢置信:“真……真的吗?王爷您……您愿意带妾身去?”
萧绝被她那亮得灼人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脸,语气更冲了,仿佛在掩饰什么:“免得你在府里闷坏了,又弄出什么幺蛾子!记住,跟紧本王,不许乱跑,不许吹风,更不许逞强!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沈知意忙不迭地点头,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又带着点傻气的笑容,连连保证,“妾身一定乖乖的!绝不乱跑!谢谢王爷!王爷您真好!”
看着她那副欢天喜地、仿佛得了什么天大恩赐的样子,萧绝心里那点因为妥协而产生的别扭,竟奇异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满足感。
哼,麻烦精就是麻烦精,一点小事就能高兴成这样。
既然决定了要带她去,萧绝便不再犹豫。他立刻叫来府里负责车马器具的管事,详细吩咐下去:
“去,找最好的工匠,用最柔软的内衬,给王妃特制一顶软轿。要防震,务必做到最大程度的平稳舒适,轿内铺设厚毯,四角固定暖炉,窗口用细密的纱帘,既要透光,又不能进风。总之,要做到人在里面,感觉不到太大颠簸,明白吗?”
管事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直咂舌。我的爷,这哪是去做轿子,这简直是给瓷娃娃打造移动的安乐窝啊!这要求,比宫里娘娘们的凤辇还精细!
“是是是!奴才明白!一定按照王爷的吩咐,打造一顶最舒适稳妥的软轿!”管事连连保证,赶紧下去张罗了。
消息很快在王府里传开,下人们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王爷要带王妃去秋猎呢!”
“不是吧?王妃那身子骨,经得起折腾吗?”
“王爷特意吩咐了,要打造一顶超级舒服的软轿!考虑得那叫一个周全!”
“啧啧,王爷对王妃,可真是没话说……”
到了秋猎出发那日,王府门口车队浩浩荡荡。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顶新制成的软轿。外观看起来与普通轿子无异,但懂行的人一看那用料和做工,就知道价值不菲。
沈知意被云苓裹得严严实实,扶上了软轿。一进去,她就感觉到不同。轿内空间宽敞,脚下铺着厚厚的长毛绒毯,软榻上垫着好几层柔软的锦褥,角落果然固定着小小的暖炉,散发着融融暖意。轿壁也做了加厚处理,窗口的纱帘密不透风。
她小心翼翼地坐下去,身子陷在柔软的垫子里,果然感觉比平时坐的轿子舒服太多了。
萧绝骑在骏马上,看着轿帘放下,才对车队挥手下令出发。
一路上,沈知意坐在特制的软轿里,虽然依旧能感觉到路途的起伏,但那颠簸感确实被减弱到了最低。她好奇地透过纱帘看着外面移动的景色,看着那些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侍卫和官员,心情是前所未有的雀跃和安稳。
而萧绝,骑在轿子旁边,听着里面没有传来预想中的咳嗽或者惊呼,心里也莫名踏实了些。
看来,这特制的软轿,效果还不错。
至少,能让这个麻烦精,安分地去“见识一下”了。
至于到了猎场会怎样……萧绝看着前方扬起的尘土,眉头又习惯性地蹙起。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希望这麻烦精,别再给他惹出什么新的乱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