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紫微宫早朝。
经历了前日祭天惊变与昨日血腥清算,太极殿内的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合着香烛和一种更深沉的、名为“敬畏”的气息。文武百官按班次肃立,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许多。每个人的目光,或敬畏,或惶恐,或探究,都小心翼翼地投向那高高在上的龙椅。
杨广端坐于龙椅之上,一身玄色龙袍,并未戴冠,仅以一根玉簪束发,面容平静,眼神却如同古井深潭,不见其底。他仅仅是坐在那里,一股无形的威压便笼罩了整个大殿,再无一人敢因其曾经的“昏聩”而心生半分轻视。那祭天台上持剑浴血、冷酷裁决的身影,已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脑海。
填补空缺,打破垄断
司礼太监唱喏之后,朝会开始。没有冗长的奏报,杨广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宇文逆党伏诛,然其窃据之要职,不可一日空缺,以免贻误国事。朕观朝中诸臣,多有忠勤勉励、才堪大用者,当委以重任。”
他目光扫过下方,开始宣布一系列令人心惊肉跳的人事任命。
“擢升,原兵部职方司郎中,孙伏伽,为门下省给事中,参预政事。”
(孙伏伽,寒门出身,雁门之围时负责军情传递,表现出色,后被暗卫考察,才学品行俱佳。)
“擢升,原吏部考功司员外郎,张玄素,为吏部侍郎。”
(张玄素,出身低微士族,以刚直清廉着称,曾因不肯依附宇文阀而被排挤。)
“擢升,原马邑郡丞,张虔达,为右骁卫将军,辅佐司马德戡掌管京畿防务。”
(张虔达,“雁门军”系骨干,在马邑之战和此次平叛中勇猛果敢,忠诚可靠。)
一道道任命诏书宣读下来,被提拔者,几乎清一色是出身寒门或中小家族、在之前战事或平叛中表现忠诚、且经由暗卫暗中考察确认能力品行的官员。他们骤然被拔擢至侍郎、给事中、乃至重要的实权将军位置,这在门阀垄断高级官位已久的隋朝中枢,堪称石破天惊!
许多被点到名字的官员,自己都难以置信,激动得浑身颤抖,出列谢恩时声音都带着哽咽。而那些出身高门的官员,尤其是关陇贵族集团的核心成员,脸色则变得极其难看。他们眼睁睁看着大量原本被他们视为禁脔的关键职位,被这些他们瞧不起的“寒门鄙夫”占据,心中充满了震惊、愤怒,却又敢怒不敢言。
杨广此举,如同在门阀政治坚固的壁垒上,用铁锤硬生生砸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
平衡门阀,以安其心
然而,杨广并非一味蛮干。在大量任用寒门的同时,他也并未将门阀彻底逼入绝境。
“擢升,黄门侍郎裴矩,兼领民部尚书,总掌度支。”
(裴矩虽出身河东裴氏,但更偏向技术官僚,熟悉财政和西域事务,且相对独立。)
“授,独孤峰,为左卫大将军,荣衔,以示优容。”
(左卫大将军位高权轻,多为荣誉性质,既安抚了独孤阀,又未给予实际兵权。)
“擢升,兰陵萧氏萧瑀,为内史侍郎,参决机要。”
(萧瑀是萧皇后之弟,才华出众,任用他既可拉拢后族,也平衡了江南士族的心态。)
这些任命,巧妙地安抚了部分门阀,尤其是那些在此次风波中保持中立或未深度卷入的势力。杨广深知,改革不能一蹴而就,在培养自身班底的同时,仍需维持朝堂表面上的平衡,避免引发所有门阀的集体反弹。这是一种高超的政治手腕,既展示了肌肉,又留下了转圜的余地。
建立枢机,绕过旧制
更让传统门阀感到不安的,是杨广随后宣布的一项新举措。
“国事繁杂,机要甚多,若事事皆赖大朝会议,不免效率低下,贻误时机。”杨广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朕决定,即日起,设立‘枢机房’,遴选的干练之臣,随侍朕侧,参赞机要,处理紧急政务。”
他随即宣布了首批入选“枢机房”的成员名单:
司马德戡(代表军方核心)、
影子(以新的化名和虚构的“潜邸旧臣”身份出现,代表暗卫及秘密力量)、
孙伏伽(代表新提拔的寒门精英)、
张玄素(代表清正干吏)、
裴矩(代表可用的门阀技术官僚)、
以及一位由暗卫考察推荐、精通律法财政的寒门士子。
这个小型议政机构的设立,完全绕开了由门阀把控、议事效率低下的传统三省六部制朝会。它将皇帝最核心的权力与最信任的班底紧密结合,使得决策过程更加高效、隐秘,也使得杨广能够摆脱门阀的掣肘,直接推行自己的意志。
群臣面面相觑,心中骇然。他们明白,这“枢机房”虽无宰相之名,却已有宰相之实,甚至权力更加集中。皇帝这是要另起炉灶,构建一个完全忠于他个人的、高效的核心决策圈!
威压群臣,新秩序的确立
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人事任命和机构调整之后,杨广终于将目光缓缓扫过全场。他的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深邃和不容抗拒的威严。
“朕,承天命,御宇内,所求者,国泰民安,四海升平。”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凡忠心为国,勤勉任事者,无论出身,朕必不吝封赏,委以重任。然——”
他话音一顿,整个太极殿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若有心怀异志,结党营私,或尸位素餐,怠惰政事者……宇文智及等人之下场,便是前车之鉴!”
没有疾言厉色,没有怒发冲冠,但这平静话语中蕴含的血腥意味,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加令人胆寒。所有朝臣,包括那些刚刚获得升迁、心怀激动的新贵,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躬身应道:
“臣等谨遵陛下圣谕!必竭忠尽智,以报皇恩!”
声音整齐划一,带着前所未有的恭顺与敬畏。
经过祭天平叛的铁血洗礼,再经由这番大刀阔斧的人事调整与机构改革,杨广成功地肃清了朝堂,初步建立了以自己为核心、融合了军方、寒门、部分技术官僚及秘密力量的新政治班底。
他“暴君”面具下的真实形象——铁血、冷酷、算无遗策、乾纲独断——已如同烙印,深深铭刻在每一个朝臣的灵魂深处。朝堂之上,再也无人敢将其视为可欺可瞒的“昏君”。一种新的秩序,在旧有门阀政治的废墟上,开始悄然建立。
朝会散去,百官怀着各异的心情,沉默地退出太极殿。阳光照射在宫殿的琉璃瓦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所有人都明白,大隋的朝堂,乃至天下的格局,从今日起,已然不同。一个属于杨广的时代,正以一种强势而无情的姿态,拉开帷幕。而他们,要么适应这新的规则,要么,便被这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无情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