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城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捷报与缴获的罪证已通过六百里加急,以最快的速度呈递至洛阳紫微宫。黄河帮的覆灭,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朝堂与江湖两个层面,都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朝堂之上,杨广借机再次申饬吏治,将荥阳郡守郑元琮等一批与黄河帮勾结的官员或罢黜或问斩,同时大力褒奖钦差张启明与将军司马德戡,并将漕运新政的细则明发天下,展现出雷厉风行的整顿姿态。暗地里,来自李密的那些密信和账册,则被小心翼翼地收存起来,成为悬在瓦岗,尤其是李密头顶的一柄利剑,只待合适的时机落下。
然而,在这明面的胜利与暗中的布局之下,一股更加幽深、更加难以捉摸的暗流,正悄然向杨广涌来。
婠婠传讯,魔影初现
这一日,杨广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指尖划过关于漕运司新任命官员的名单,脑海中《御尽万法根源智经》无声运转,推演着这些人的背景、能力与可能的牵扯。忽然,他目光微凝,落在窗外。
此时并非送茶点之时,窗外亦无内侍候命。但就在那光影摇曳的瞬间,一片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洁白花瓣,竟无视紧闭的窗棂,如同被无形之手托着,悠悠然穿过缝隙,轻飘飘地落在了他铺开着奏章的御案之上。
花瓣娇嫩,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与婠婠身上相似的幽香。
杨广眼神一凛,并未立刻触碰那花瓣。他运转智经,灵觉如同水银泻地般向外蔓延,却只捕捉到一丝极淡、极快远去的阴柔气息,如同惊鸿一瞥,了无痕迹。对方的身法,已臻化境。
他伸出两根手指,拈起那枚花瓣。花瓣入手微凉,其上竟以极其细微的针孔,刺出了一行小字,若非他目力惊人且早有准备,几乎难以察觉:
“家师欲与君一晤,子时三刻,城西三十里,荒废兰若寺。静候大驾,唯君一人,方显诚意。———婠”
字迹娟秀,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家师?阴后祝玉妍!
杨广瞳孔微缩。他终于要直接面对这位魔门至高无上的领袖之一,阴癸派的宗主,武功已达大宗师边缘的绝顶人物。
地点与条件,佛寺之讽
城西三十里,荒废兰若寺。杨广对那里有印象,曾是香火鼎盛之所,后因战乱和位置偏僻而逐渐荒废,如今只怕只剩断壁残垣,狐鼠栖身。祝玉妍选择此地,一是隐秘,二来,在佛寺旧址会见当朝皇帝,这其中蕴含的讽刺与挑衅意味,不言自明。
而“唯君一人,方显诚意”,更是将风险直白地摆在了台面上。祝玉妍的武功,远非如今的杨广所能匹敌,即便他身负《御尽万法根源智经》,修为亦在稳步提升,但面对这种活了不知多少岁月、将天魔功修炼至十七层以上的老牌宗师,正面抗衡,胜算渺茫。若对方心怀叵测,这无异于羊入虎口。
智经推演,利弊权衡
杨广缓缓坐回龙椅,闭上双目,《御尽万法根源智经》在识海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无数信息流、可能性、变量开始交织、碰撞、推演。
风险:
1. 人身安全: 祝玉妍翻脸的可能性。虽目前双方有合作基础,但魔门中人,尤其祝玉妍,性情难以揣度,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她认为控制或杀死皇帝更符合阴癸派利益,风险极高。
2. 威信受损: 若此事泄露,皇帝深夜独自密会魔门阴后,无论结果如何,对皇权威信都是一大打击,尤其会给予慈航静斋等正道口实。
3. 受制于人: 单独赴会,在气势和谈判筹码上可能落入下风,容易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收益:
1. 深化合作: 与婠婠的合作只是表层,与祝玉妍的直接对话,才能真正确立与阴癸派乃至部分魔门的战略合作框架,获取更强大的江湖助力。
2. 洞悉隐秘: 可借此了解魔门内部更多机密,江湖更深层的格局,甚至关于《天魔策》十卷、邪王石之轩、乃至慈航静斋《慈航剑典》的核心情报。
3. 制衡正道: 慈航静斋已开始活动(师妃暄现身),若能稳住甚至利用魔门,可形成制衡,避免被正道势力完全掣肘。
4. 彰显气魄: 敢于单独赴会,本身就是一种自信与气魄的展现,或能赢得祝玉妍这类强者的另眼相看,为平等合作奠定基础。
智经的推演并非给出单一答案,而是将各种可能性及其概率清晰地呈现在他脑中。风险确实存在,且不小,但收益同样巨大,关乎他未来整合朝堂与江湖的全局战略。
最终决断,帝王心术
良久,杨广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清明,已有了决断。
他并非毫无准备的莽夫。首先,智经的预警能力足以让他在对方起杀心的瞬间做出反应。其次,他自身的武功虽不及祝玉妍,但长生诀与智经结合,保命逃遁的能力远超常人想象。再者,他岂会真的毫无后手?
“来人。”他沉声唤道。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书房的阴影般显现,是天组暗卫的统领之一。
“传令司马德戡,着他挑选三百最精锐的‘雁门卫’,全部换装,伪装成商队护卫,于今夜亥时出发,分批潜行至城西废弃兰若寺外围五里处待命,没有朕的信号,不得靠近,亦不得暴露行踪。”
“遵旨!”黑影领命,无声退去。
这三百人,是司马德戡麾下最核心的力量,经历过最残酷的战阵,装备最为精良,更是对杨广死心塌地。他们是对祝玉妍可能的翻脸,最后也是最强力的保障。
接着,他又通过特殊渠道,给尚在荥阳附近活动的婠婠传去一个简单的口信:“朕,准时赴约。”
这不仅是对祝玉妍的回应,也是对婠婠及其背后阴癸派的一次试探。他要看看,对方如何安排这次会面,又能提供怎样的“安全”保证。
做完这一切,杨广再次看向窗外,天色已近黄昏。他深吸一口气,将体内长生诀真气缓缓运转,灵台一片空明。
风险与机遇并存。他需要亲自去掂量一下这位魔门阴后的分量,亲自去敲定这份与虎谋皮的盟约。这不仅仅是一次会面,更是一场关乎未来天下大势走向的,无声的博弈。
夜色,渐渐笼罩了洛阳城。一场超越世俗朝堂,涉足江湖之巅的暗面交锋,即将在那座荒废的佛寺中,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