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盯着办公桌上那份皱巴巴的《校园信息化建设项目审批表》，指节都捏得发白。
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着打在玻璃上，像极了他此刻烦躁的心情 —— 这份审批表递到教育局半个月，他跑了三趟项目审批科，每次都被王主任以 “材料不完善”“需再研究” 为由挡回来。昨天下午他堵到王主任，对方搓着手指暗示 “办事得懂规矩”，那眼神里的贪婪，让陈阳胃里一阵翻涌。
“陈老师，还没消息啊？” 隔壁办公桌的李老师探过头，压低声音，“我听说王主任最近在帮他侄子找编制，说不定是想卡你一下，等你‘上道’呢。”
陈阳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他刚到明德中学当教务处主任半年，好不容易争取到市里的信息化试点名额，要是因为这种事黄了，不仅学校的教学改革推进不了，他之前在教育局座谈会上拍着胸脯做的保证，也成了笑话。
掏出手机，通讯录里 “周红” 的名字反复被手指划过。周红是他去年帮过的一个家长 —— 当时她女儿转学遇到麻烦，陈阳帮着跑了两次教育局，后来才知道她丈夫是前教育局副局长老林，虽然退休了，但在系统里人脉还在。
犹豫了三分钟，陈阳还是拨通了电话。
“小陈啊？稀客。” 周红的声音很爽朗，“是不是遇到难处了？”
陈阳没绕弯子，把项目被卡、王主任刁难的事一五一十说了。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周红的冷哼：“又是王大海这老狐狸！当年他想托老林给他提副科，被老林以‘能力不足’怼回去了，现在是见谁不顺眼就卡谁。”
“周姐，我实在没办法了，这项目关系到学校几十个班的设备更新，孩子们上课还等着用呢。” 陈阳的声音带着急意。
“你别急，我帮你想想。” 周红顿了顿，“这样，下午三点你到清雅茶馆，咱们见面聊。有些事电话里说不清楚。”
挂了电话，陈阳心里稍微踏实了点。他提前半小时到了茶馆，选了个靠窗的隔间。清雅茶馆在老城区，木质门窗带着年代感，茶烟袅袅里飘着评弹的调子，倒是个谈事的好地方。
三点整，周红推门进来，穿着米色风衣，手里拎着个皮质手包，比上次见面时多了几分干练。“抱歉来晚了，刚去给老林拿药。” 她坐下，把菜单推给陈阳，“喝点什么？这家的碧螺春不错。”
服务员端上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周红的表情。她抿了口茶，才开口：“小陈，你这事儿表面是项目审批，其实是王大海在找茬。就算这次你‘懂事’了，以后他还会变着法儿卡你 —— 只要你在明德中学一天，只要他还在审批科，你就别想顺顺利利做事。”
陈阳心里一沉：“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被他拿捏吧？”
“解铃还须系铃人，但更要釜底抽薪。” 周红放下茶杯，眼神锐利起来，“我给你想个办法 —— 咱们在教育局安个‘自己人’，以后王大海那边有什么动静，咱们能提前知道；你这边要办什么事，也有人帮着盯着。”
“安自己人？” 陈阳愣了，“这哪那么容易？教育局的编制都是卡死的，调动更是难上加难。”
“不难，我心里有人选。” 周红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给陈阳。照片里的男人三十多岁，穿着格子衬衫，戴着黑框眼镜，手里拿着一叠档案，表情有些木讷。“他叫李建军，名牌大学教育管理专业毕业，五年前考进教育局，本来该去业务科，结果因为不懂变通，得罪了王大海，被塞进档案室了。”
陈阳看着照片：“他和王大海有矛盾？”
“何止是矛盾。” 周红冷笑，“三年前王大海想改一份学校评估档案，让李建军帮忙伪造数据，李建军直接拒绝了，还把这事捅到了当时的副局长那里。虽然最后没把王大海怎么样，但李建军算是彻底被穿小鞋了 —— 档案室那地方，进去就等于被边缘化，评优评先没他的份，晋升更是想都别想。”
陈阳明白了：“周姐是想把李建军调到项目审批科？”
“没错。” 周红点头，“审批科最近有个编制空缺，之前的科员调去市局了，王大海正想把他侄子塞进去。咱们得抢在他前面，把李建军调过去。一来，李建军懂业务，能帮你盯着项目；二来，他和王大海有仇，肯定不会帮着王大海卡你；三来，有他在审批科，王大海以后想搞小动作，咱们也能提前防备。”
“可是，怎调调动？王大海肯定会反对。” 陈阳还是担心。
“这你放心，老林以前的下属张涛现在是教育局副局长，管人事调动。” 周红端起茶杯，语气笃定，“我去找张涛说情，理由我都想好了 —— 李建军之前写过两篇关于教育信息化的论文，正好和审批科的业务对口，而且他在档案室整理过多年项目档案，对审批流程比谁都熟。至于王大海，他侄子连教育系统的基本流程都不懂，张涛那边只要理由正当，就能压下去。”
顿了顿，周红看着陈阳：“不过，这事得你先去跟李建军谈。我毕竟退休了，不方便直接出面；你去，一是显得有诚意，二是让他知道，以后是你在帮他，他才会真心跟你一条心。”
陈阳点头：“没问题，我今天就去找他。”
周红把李建军的办公室地址和电话写给陈阳，又叮嘱：“李建军这个人，性格直，有点轴，但人品没问题，你跟他说实话，别绕弯子。他在档案室憋了这么多年，肯定也想出来做事。”
从茶馆出来，陈阳直接开车去了教育局。教育局大楼是上世纪的老建筑，墙皮都有些剥落，档案室在三楼最里面，门口堆着几个装满旧档案的纸箱，门虚掩着。
陈阳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 “进来”。
推开门，一股潮湿的纸张味扑面而来。房间很小，摆着两张旧办公桌，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男人，正是照片里的李建军。他戴着眼镜，正低头整理档案，手指上沾着灰，额前的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比照片里更憔悴。
“请问是李建军老师吗？” 陈阳走过去。
李建军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眼神里带着警惕：“你是？”
“我叫陈阳，是明德中学的教务处主任。” 陈阳递过名片，“我是来跟您谈调动的事的，是周红周姐介绍我来的。”
听到 “周红” 两个字，李建军的眼神动了动，但还是没放松警惕：“调动？王大海让你来的？”
“不是。” 陈阳笑了笑，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我是来帮您调去项目审批科的。”
李建军手里的档案夹 “啪” 地掉在桌上，他看着陈阳，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你说什么？调去审批科？”
“没错。” 陈阳把周红的计划跟李建军说了一遍，包括王主任卡他项目、想塞自己侄子进审批科，以及周红会找张副局长帮忙的事，“李老师，您在档案室待了五年，有能力，有想法，总不能一直被埋没。审批科需要您这样懂业务、讲原则的人，而且，您也能借着这个机会，做些真正对教育有用的事。”
李建军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王大海的为人，他肯定不会同意我调去审批科，就算调过去了，他也会给我穿小鞋。”
“这个您放心。” 陈阳说，“周姐已经跟张副局长打过招呼了，张副局长是个讲原则的人，只要您的调动理由正当，他会支持的。而且，我这边也会帮您 —— 您在审批科，我那边有项目要办，咱们互相帮衬，王大海就算想找茬，也得掂量掂量。”
李建军看着陈阳，眼神里的警惕慢慢褪去，多了几分期待，又有些犹豫：“我…… 我在档案室待了这么久，都快忘了怎么跟人打交道了，审批科的工作，我怕……”
“您不用怕。” 陈阳打断他，“您以前写的那两篇关于教育信息化的论文，我看过，观点很独到，比现在审批科那些人懂多了。而且您整理了这么多年项目档案，审批流程您比谁都清楚，您只是缺一个机会。”
李建军的眼睛亮了亮，他低头看了看桌上的档案，又抬头看了看窗外，像是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终于，他深吸一口气：“好，我同意。陈主任，只要能离开这里，能做些正经事，我跟你们一条心。王大海要是敢找我麻烦，我也不怕他！”
看到李建军答应，陈阳心里松了口气：“太好了，李老师，咱们一起努力。明天我就把您的调动申请和论文材料交给张副局长，周姐也会去跟张局沟通。”
从教育局出来，陈阳给周红打了电话，说了李建军同意的事。周红很高兴：“太好了，我明天一早就去找张涛，争取这周就把调动的事定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陈阳一边盯着调动的事，一边准备项目的补充材料。周三下午，周红打来电话，语气带着笑意：“成了！张涛已经签字了，下周一李建军就能去审批科报到。王大海找张涛闹了一场，说李建军‘能力不足’，结果张涛把李建军的论文和档案整理成果甩在他面前，问他‘你侄子能写出这样的论文吗？能把十年的项目档案理得清清楚楚吗？’，王大海脸都青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阳忍不住笑了：“太好了，周姐，谢谢您。”
“谢什么，都是为了孩子，为了教育。” 周红说，“下周一李建军报到，你跟他对接一下，让他尽快把你的项目审批办下来。”
周一早上，李建军给陈阳打了电话，说他已经到审批科报到了。下午，陈阳接到李建军的微信，发过来一张审批通过的截图，下面配了句话：“陈主任，项目批下来了，王大海今天没来上班，听说气得在家躺着呢。”
陈阳看着截图，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正想回复，李建军又发来一条微信，语气很紧张：“陈主任，有个事我得跟您说一下，可能有点麻烦。”
陈阳心里一紧：“怎么了？”
“我今天上午整理之前的审批材料，无意中听到王大海给一个人打电话，对方姓赵，王大海叫他‘赵副主席’。” 李建军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发过来，“那个赵副主席问王大海，你的项目审批得怎么样了，王大海说被我搅黄了，已经批下来了。赵副主席很生气，说‘这个陈阳，上次在教育座谈会上不给我面子，这次必须给他点颜色看看’。然后赵副主席让王大海安排一个饭局，约你下周三晚上吃饭，说是‘了解一下明德中学信息化项目的进展’，还让王大海把明德中学的校长也叫上。”
陈阳的眉头瞬间皱紧了。县政协副主席姓赵的，他只知道一个 —— 赵卫东。上次市里组织教育座谈会，赵卫东作为政协代表参加，提出要把明德中学的操场改成商用停车场，说是 “促进地方经济发展”，陈阳当场反驳，说操场是学生活动的地方，不能动，当时赵卫东脸色就很难看。
“李老师，你确定是赵卫东副主席吗？” 陈阳回复。
“确定，王大海打电话的时候，我听到他说‘赵副主席，您放心，我肯定让陈阳乖乖听话’。而且我听办公室的同事说，王大海的侄子能进教育局，就是赵卫东打了招呼。” 李建军回复，“陈主任，我觉得这个饭局不对劲，怕是鸿门宴，您得小心点。”
陈阳握着手机，手指冰凉。他知道，王大海只是个小角色，真正的麻烦，是赵卫东。而且赵卫东还把校长叫上 —— 明德中学的校长张启明，平时对他就不冷不热，要是和赵卫东站在一起，他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他给周红打了个电话，把赵卫东和饭局的事说了。
周红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赵卫东这个人，在县里人脉很广，不仅是政协副主席，还跟几个开发商关系密切。上次他想动明德中学的操场，就是因为有开发商想在那里建商场。你上次驳了他的面子，他肯定记恨你。”
“那这个饭局我该去吗？” 陈阳问。
“必须去。” 周红说，“你要是不去，他会说你‘不服从领导安排’，以后找你麻烦的理由更多。你去了，小心应对，别被他抓住把柄。我这边帮你打听一下赵卫东最近的动向，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你也跟校长张启明联系一下，探探他的口风。”
挂了电话，陈阳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一阵沉重。他以为解决了王大海，项目审批下来就没事了，没想到又惹上了赵卫东这样的大人物。下周三的饭局，到底是陷阱还是转机？张校长会站在他这边吗？
他掏出手机，找到张启明的电话，手指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按下去。一场更大的风波，已经在他面前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