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闹钟还没响，林羽已经坐在电脑前，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滑动。屏幕上是汇报 ppt 的最后一版修改稿，“新能源产业资金拨付进度表” 被他用红色标注了最新数据 —— 就在凌晨三点，高新区的光伏企业刚发来确认邮件，首批补贴资金已到账，生产线调试进入最后阶段。
“科长，这是您要的清溪镇调研笔记，我按您说的整理了重点。” 小吴顶着黑眼圈推门进来，手里递过一个蓝色文件夹，“您真不眯会儿？一会儿去省委党校，路上还要一个多小时呢。”
林羽接过文件夹，指尖触到纸页上自己之前写的潦草笔记，想起三个月前去清溪镇调研的场景 —— 泥泞的村路上，合作社的老周攥着他的手说 “我们想搞果蔬冷链，可申请的资金卡了半年，隔壁村却盖了个没人用的文化广场”。他揉了揉太阳穴，把笔记塞进公文包：“不了，再把王副主任可能问的问题过一遍，免得一会儿慌。”
昨天下午，他特意托人打听了省发改委的王副主任 —— 也就是周明远电话里那个 “低沉声音” 的主人。据说这位王副主任向来力挺传统产业，去年还在全省会议上批评过 “盲目扶持新兴产业浪费资金”，这次十有八九会给自己出难题。
六点半，林羽拿着公文包出门，刚走到市政府门口，就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车窗降下，周明远的脸露出来，眼神冷得像冰：“林科长，去省委开会啊？”
“是，周主任。” 林羽停下脚步，语气平静。
周明远嗤笑一声，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别太自负。省里头的领导，可不是赵市长那么好说话的。” 说完，不等林羽回应，就踩下油门，轿车一溜烟驶远，尾气溅起的小石子打在路边的花坛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林羽攥了攥公文包的带子，深吸一口气 —— 他知道，这场省委会议，不仅是汇报，更是一场硬仗。
八点十分，林羽抵达省委党校会议中心。门口的电子屏上滚动着 “全省产业预算优化专题会议” 的字样，穿着正装的各地市代表陆续走进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严肃。省办公厅的小李迎上来，接过他手里的 pptU 盘：“林科长，跟我来，先去调试设备。书记特意交代，你的汇报要重点听，可不能出岔子。”
调试室里，投影仪正播放着林羽的 ppt 首页 —— 化工园区蒙尘的设备照片和新能源实验室的研发记录并列放在一起，对比鲜明。小李指着屏幕：“林科长，一会儿汇报时尽量别念稿，多用数据和案例说话，书记喜欢听实在的。”
“我明白，谢谢李哥。” 林羽点头，目光扫过门口，突然顿住 —— 王副主任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眼神落在屏幕上，眉头皱得很紧。
“这位就是林羽同志吧？” 王副主任走过来，声音果然和周明远电话里的一样低沉，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放，“你的报告我看了，里面说化工园区重复投入 4000 万，可有企业反映，那是为了应对环保检查预留的备用设备资金，你调研时没问清楚？”
林羽心里一凛，果然是冲这个来的。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签字文件：“王主任，这是我跟化工园区环保局核实的记录 —— 备用设备资金早在去年就单独列支了，这次的 4000 万是新增的采购，而且设备型号和现有设备完全一致，园区环保局也出具了‘无需重复购置’的证明。”
王副主任接过文件，翻了几页，脸色没好转多少：“就算如此，新能源企业的资金拨付流程，你说三天到账，可我接到举报，有企业等了一周还没消息，这怎么解释？”
“王主任，您说的是哪家企业？” 林羽立刻问道，“我手里有财政厅的拨款记录，截至昨天下午，所有符合条件的新能源企业都已到账。如果有延迟，可能是银行结算的问题，我可以现在联系财政厅核实。” 说着，他就拿出手机，作势要拨号。
王副主任没想到他准备得这么充分，愣了一下，摆摆手：“不必了，开会时再说吧。” 说完，转身走出调试室，脚步比进来时快了几分。
小李凑过来，压低声音：“林科长，王副主任是出了名的‘传统派’，一会儿肯定会给你提难题，你可得稳住。”
林羽点点头，指尖划过 ppt 上的 “企业进度表”—— 他早料到会有质疑，特意提前让财政厅和企业同步了最新数据，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
九点整，会议正式开始。
省委会议室内，圆形会议桌旁坐满了人，主位上的省委书记陈建军穿着深色西装，手里拿着一份报告，眼神锐利而沉稳。各地市的代表按顺序汇报，前面几位的汇报大多围绕 “产业规划”“资金投入” 展开，数据泛泛，陈书记只是偶尔点头，没多说话。
林羽坐在靠后的位置，手心渐渐出汗。他看着前面的代表汇报时紧张得磕磕绊绊，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市政府汇报的场景 —— 也是这样，手心出汗，声音发颤，还是赵市长递了杯热水让他稳住。
“下一个，江市。” 主持人的声音响起，林羽猛地站起身，公文包差点掉在地上。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发言席，将 U 盘插进电脑，转身面对满屋子的人。
台下，周明远坐在角落，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王副主任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目光紧紧盯着他；陈书记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带着审视。
“各位领导，各位同仁，我是江市政府研究室的林羽，今天汇报的主题是‘产业扶持预算的效率优化与方向调整’。” 林羽的声音有些发紧，他下意识地攥了攥手里的激光笔，余光扫到 ppt 首页的照片 —— 突然想起调研时，新能源企业的张总说 “我们的科研人员三个月没休息，就等资金重启项目”，心里猛地一沉，紧张感竟少了几分。
他按下激光笔，切换到下一页：“首先，我们发现传统产业存在资金重复投入的问题。以我市化工园区为例，2024 年产业扶持预算中，4000 万用于购置设备，但实地调研发现，这些设备与 2023 年购置的设备型号一致，且现有设备利用率仅 60%……”
随着照片和数据的展示，会议室里渐渐安静下来。林羽的声音越来越稳，他不再看稿，而是结合调研时的真实经历 ——“我们在鑫源化工的仓库里看到，新设备还蒙着包装纸，负责人坦言‘是为了凑够预算申报额度’”“高新区的储能电池项目，因为缺 200 万资金，研发设备停了半个月，科研人员只能对着图纸发呆”—— 这些细节让汇报变得鲜活，不少人拿出笔开始记录。
汇报到一半，王副主任突然举手：“林羽同志，我有个问题。你说转移重复资金能新增 300 个就业岗位，可我们省发改委收到反馈，有两家新能源企业说‘就算资金到账，也未必能招到人’，你怎么保证岗位能落地？”
这个问题又尖又准，台下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羽身上。周明远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林羽没有慌，他按下激光笔，切换到 “人社配套方案” 页面：“王主任，这个问题我们早有考虑。首先，我们联合市人社局，针对新能源产业开展了专项技能培训，目前已有 180 名学员通过考核，与企业签订了就业意向书；其次，我们建立了‘企业 - 高校 - 人社’对接机制，上个月刚与省理工大学签订合作协议，定向培养 50 名新能源技术人才；最后，这是昨天刚收到的两家企业的招聘进度表，已有 120 人入职，剩下的岗位将在本月底前招满。”
他把打印好的进度表和合作协议复印件递到前排，工作人员转交给王副主任。王副主任翻看着，眉头渐渐舒展开。陈书记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了几句，抬头时，眼神里多了几分认可。
汇报结束后，陈书记放下笔，语气平和却带着分量：“林羽同志的汇报，有数据、有案例、有解决方案，抓住了‘资金效率’这个核心问题。预算优化不是简单的砍资金，而是把钱花在刀刃上，既要保住传统产业的转型根基，也要给新兴产业发展空间 —— 这个思路值得各地市学习。”
台下响起掌声，林羽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他刚要走下发言席，陈书记突然又开口：“不过，我还有个问题想问问林羽同志。”
林羽立刻停下脚步：“请陈书记指示。”
“现在乡村振兴工作中，也存在类似的资金效率问题 —— 有的地方把钱花在‘面子工程’上，有的合作社真正需要资金却申请不到。” 陈书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在做产业预算调研时，有没有关注过乡村振兴领域的情况？”
林羽心里一动，想起公文包里的清溪镇调研笔记。他定了定神，如实回答：“陈书记，我去年去过我市清溪镇调研，确实发现了类似问题。比如清溪镇的果蔬合作社，想建冷链仓库解决保鲜问题，申请 200 万资金迟迟没获批，可隔壁村却用 300 万建了个文化广场，平时没几个人用；还有的村，重复申报‘乡村旅游项目’，资金分散，没形成规模效应。”
“哦？” 陈书记来了兴趣，身体往前倾了倾，“那你有没有想过，怎么把产业预算优化的思路用到乡村振兴上？”
“我初步有个想法，” 林羽谨慎地说，“可以建立‘乡村振兴资金跟踪机制’，对项目前期可行性、中期资金使用、后期效益评估全程监管，同时鼓励合作社‘抱团申报’，避免资金分散…… 不过这只是初步思考，还需要进一步调研。”
陈书记点点头，在笔记本上写了几笔：“这个思路不错。会后你可以把清溪镇的调研情况整理一下，下周省委要开乡村振兴专题座谈会，到时候可以再聊聊。”
这句话一出，台下顿时有不少人看向林羽 —— 能让省委书记特意点名，这可是极大的认可。周明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王副主任也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林羽心里又惊又喜，连忙点头：“谢谢陈书记，我一定尽快整理。”
会议结束后，代表们陆续离开。林羽刚走出会议室，就被周明远拦住了。
“林科长，恭喜啊，得到书记的认可。” 周明远的语气带着酸味，眼神却冷得吓人，“不过，乡村振兴那摊子事可比产业预算复杂多了，你可别再像这次一样，只盯着表面数据。”
林羽看着他：“周主任，不管是产业预算还是乡村振兴，核心都是把资金用在实处，让老百姓受益。只要是为了这个目标，我不怕复杂。”
周明远冷笑一声，没再说话，转身就走。林羽看着他的背影，刚要迈步，就看见王副主任和周明远在走廊尽头碰头。两人低声说着什么，王副主任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封面赫然写着 “全省乡村振兴资金使用情况报告”，周明远的手指在文件上点了点，眼神里带着一丝阴狠。
林羽心里一紧 —— 看来，就算这次省委会议过关了，周明远也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乡村振兴调研，恐怕会比之前的产业预算调研，还要难。
他打开公文包，拿出清溪镇的调研笔记，指尖落在 “冷链仓库资金申请受阻” 那一页。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在笔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羽深吸一口气，把笔记收好 —— 不管前面有多少困难，他都得走下去，不仅为了那份调研报告，更为了清溪镇合作社老周那句 “能让我们的果子多放几天，卖个好价钱” 的期盼。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清溪镇，合作社的老周正拿着一份新的资金申请报告，焦急地等着镇上的回复。一场关于乡村振兴资金的博弈，已经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