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香见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黏在那毫无生气的玩偶上。
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碰,却又在即将碰到时猛地缩回,仿佛那玩偶是易碎的泡沫,一触即散。
泪水无声地滑过她苍白的脸颊,滴落在地毯上。
姜云舒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凝重的寂静:
“公主,生死乃是天地法则,没有人能令寒企将军真正复活。这娃娃之中,只是他残存于世的一缕魂魄,微弱至极。”
她看着寒香见骤然黯淡下去的眸子,话锋微转:
“但,魂魄虽残,灵性犹存。你若肯以自身心血日夜温养,假以时日,或许……它能生出些许感应,陪你说话解闷,让你在这深宫之中,不至太过孤寂。”
这番话,如同在无边黑暗中投下了一丝微光。寒香见猛地抬头,看向姜云舒,眼中重新燃起希冀的火苗,尽管那火苗微弱得可怜。
姜云舒迎着她的目光,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跪坐在地的寒香见,提出了她的条件:
“这娃娃,我可以送给你。
但有一个条件……从今往后,你需得为我所用。”
她顿了顿,给寒香见消化的时间,然后清晰地划出了两条路:
“你若应下,这缕残魂便归你所有,我的能力你也见识过了,往后必护你在宫中安稳度日,你可安心守着这点念想。
你若不愿……”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没有威胁,只有陈述:
“我也不会强求,更不会恼怒。只当今日从未踏足此地,这娃娃我也会带走,就让你心中的寒企,彻底归于尘土。如何抉择,全在公主一念之间。”
说完,她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寒香见的答复。
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寒香见细微的抽泣声。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玩偶,那代表着寒企在这世间最后的痕迹。
寒香见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浸湿,剧烈地颤抖着。良久,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睁开眼,目光死死盯住那个玩偶,声音嘶哑:
“我……答应你。”
看着寒香见决绝的泪水,姜云舒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声,
再次从袖中取出她那似乎永远备着的素白锦帕,递了过去。
“擦擦吧。”
她的声音比方才柔和了些许。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无论是魏嬿婉的梨花带雨,金玉妍的倔强含泪,陈婉茵的默默垂泪,还是眼前寒香见这清冷破碎的泪珠,她似乎总对美人的眼泪缺乏抵抗力。
白蕊姬就曾不止一次调侃她,说她这毛病活像那些话本子里,看不得美人受委屈,总想挺身而出的骑士。
寒香见微微一愣,还是接过了帕子,指尖与姜云舒的轻轻一触。
待她情绪稍稳,小心翼翼地将那承载着寒企残魂的玩偶贴身收好,仿佛那是比性命更重要的珍宝。
随后,她走到桌前,目光落在那些早已凉透的膳食上,迟疑地拿起筷子。
“凉了,伤胃。”
姜云舒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触感依旧冰凉。她转头对门外的梅兰示意:
“去把一直温着的膳食端来。”
梅兰领命,很快端上来几样清淡可口的小菜。
寒香见确实是饿了,或者说,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念想后,身体的本能占据了上风。
她开始用餐,姿态依旧优雅,速度却快了不少。
姜云舒就坐在她对面,静静陪着,偶尔说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缓和着气氛。
吃着吃着,寒香见抬起眼,那双清冷的眸子带着深深的不解,望向姜云舒:
“你……究竟是什么人?能有这般通天手段,聚魂凝形……”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姜云舒隆起的腹部,疑惑更深,
“又为何……要替那个皇帝孕育子嗣?”
在她看来,姜云舒有此等能力,根本无需依附皇权,甚至不该被这凡尘俗世所困。
姜云舒闻言,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刚刚寒香见吃的东西里,自然被梅兰下了让人守口如瓶的药物,她也无需隐瞒:
“这孩子,不是皇上的。”
寒香见执筷的手一顿,眼中闪过讶异。
姜云舒语气温和:
“我自有心仪之人,两情相悦,这孩子,是我们期盼的结晶。”
“是谁?”她忍不住追问。
“是永琮身边的进忠。”
她省略了其中的复杂纠葛,只道,
“他待我,一心一意,倾其所有。”
寒香见怔住了,但是很快就接受了。她觉得姜云舒既然能凝聚魂魄,让人断骨重生这种事……应该也不难。
愣了片刻,她想起了自己与寒企那份纯粹而炽烈的感情,想起了生死相隔的绝望。
羡慕,如同细微的藤蔓,悄然攀上她的心头。
她放下筷子,鬼使神差地,朝着姜云舒的方向,轻轻抬起了手,眼神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询问。
姜云舒看懂了她眼中的善意,微微颔首。
寒香见的手,带着一丝凉意,极其轻柔地抚上了姜云舒隆起的腹部。那里传来的温热与生命的搏动,让她冰封已久的心湖,似乎也感受到了一丝暖流。
她低声呢喃,像是祝福,又像是感慨: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