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宫中传出噩耗。
颖妃巴林氏因日间受惊过度,回宫后便感腹痛不止,最终不幸流产。
失去龙裔的打击使得颖妃悲痛欲绝,竟一时想不开,在寝宫内悬梁自尽,追随皇嗣而去。
消息传到养心殿,皇帝正在批阅奏折。他闻言,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沉默了片刻,便淡淡地对李玉吩咐道:
“嗯,朕知道了。按妃礼,好生安葬了吧。”
没有追问,没有质疑,甚至没有一丝惋惜。
一个妃嫔,一个未成形的皇嗣,在这偌大的紫禁城里,似乎激不起半点水花。
圣旨一下,内务府和礼部便按部就班地操办起来。
颖妃被追封了某个听起来体面的名号,棺椁被抬入了妃陵,仪式算不上隆重,但也合乎规矩,没有堕了皇家的颜面。
一切似乎都合情合理。
然而,无人注意到,或者说,无人敢去深究……
在那厚重的棺椁之内,颖妃早已僵硬的尸体,双眼、双耳、口鼻之处,皆残留着已然干涸发黑的血迹。
那痕迹如此明显,绝非自缢所能造成。
那是中毒的迹象。
可这深宫之内,谁会在意一个失了圣心的妃嫔,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有些真相,注定要随着棺椁一同被钉死,深埋于地下。
紫禁城的红墙黄瓦之下,又多了一缕无人问津的冤魂。
—— ——
夜色浓重,进忠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
他脱下外袍,看也没看,径直走到床边,掀开锦被一角,呲溜就钻了进去,紧紧贴上了里面那个背对着他的温热身躯。
“还气呢?”
他凑到姜云舒耳边,声音放低,手臂自然地环上她的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姜云舒没动,也没理他。
进忠知道她是为了白天颖妃当众辱骂他那事心里不痛快,手臂收得更紧了些,脸颊在她后颈蹭了蹭,像只大型犬在撒娇:
“我这不是没事吗?”他语气轻松,浑不在意,
“一个死人,你跟她置什么气?不值当。”
姜云舒依旧沉默,但紧绷的背脊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丝丝。
进忠感受到这细微的变化,得寸进尺地把人整个圈进怀里,下巴搁在她肩窝,低笑着继续哄:
“再说了,她骂得再难听,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最后还不是被你收拾得干干净净?我家姜姜给我出气了,我都还没好好谢你呢……”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某种暗示,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
姜云舒终于有了反应,她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但依旧没转过身。
进忠也不急,就那么抱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手臂,享受着这闹腾一日后难得的静谧。
他知道,她这气,差不多也该消了。
果然,不过片刻,姜云舒的声音懒洋洋的飘进他的耳朵里:
“那……你要怎么谢谢我啊?”
进忠低笑一声,手臂收紧,鼻尖埋在她的后颈,闷声道:
“把我赔给你,够不够?”
“你本来就是我的。”她轻轻踢了他一下,“换一个。”
“那……”进忠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指尖轻轻勾开她寝衣的系带,
“今晚让你在上面?”
姜云舒突然翻身压住他,眯了眯眼:
“还有呢?”
进忠被她压得闷哼一声,却笑得越发得意,手指绕着她垂下的发丝:
“明日我去敲诈……不是,去慰问巴林部使者,得来的银子全给你填私库。”
“还有呢?”她指尖点在他喉结上。
进忠抓住她作乱的手,贴在胸口:
“等料理完如懿那边……我带你去江南。就我们俩,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扔给李玉头疼去。”
“这还差不多。”
—— ——
东偏殿,李玉正笨拙地抱着咿呀学语的璟安,小心翼翼哼着不成调的童谣。
小娃娃被他逗得咯咯直笑,挥舞着莲藕般的小胳膊。
突然……
“阿嚏!”
李玉猛地一个喷嚏,吓得怀里的璟安小嘴一瘪,眼看金豆子就要掉下来。
“哎哟喂小祖宗,别哭别哭!”
李玉手忙脚乱地颠着孩子,一脸无辜地揉着鼻子,
“谁在背后念叨我呢……”
—— ——
颖妃暴毙,前朝后宫皆惊,魏嬿婉真正做到了宠冠六宫,永寿宫一家独大。
而曾经的中宫皇后,翊坤宫的如懿,则彻底被遗忘在角落。
皇帝不再踏足,宫人怠慢,连份例用度都时有克扣。
她所能维持的,只剩下那点自欺欺人的体面。
翊坤宫正殿,如今总是显得空荡而冷清。
唯有墙上悬挂着的一幅巨大的帝后朝服像,显得格外醒目。
画中,皇帝身着龙袍,威严端坐,如懿穿着皇后礼服,仪态万方地伴在一旁,两人看似璧人天成。
如懿常常独自一人站在画前,一站就是许久。
手指会轻轻拂过画中皇帝的轮廓,眼神空洞,又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迷恋。
每当有不知趣的宫人流露出对永寿宫独宠的羡慕,或是对她这皇后处境的怜悯时,如懿总会微微抬起下巴,目光落在那幅画上,用一种固执的语气说道:
“你们懂什么……这后宫妃嫔再多,再得宠,也不过是妾室。”
“唯有皇后,才是皇上的正妻。唯有皇后……才能与皇上并肩,一同入画。”
她像是要说服别人,又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喃喃重复着那句支撑她走到如今的承诺:
“当年……本宫还是娴妃的时候,皇上就曾拉着本宫的手,亲口说过……‘青樱,唯有嫡福晋,才能与夫君一同入画,接受子孙后世香火供奉。’”
“本宫,是皇后。”
这句话,成了她最后的精神支柱。
仿佛只要这幅画还在,她与皇帝之间那早已布满裂痕的关系,就还存在着某种形式上的联结。
然而,那画中人的眼神早已冰冷,现实的残酷也日复一日地侵蚀着这虚假的荣光。
这幅帝后同框的画,与其说是体面的象征,不如说是她深陷癔症前,最后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