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曦？是……你吗？我是张永年。”
电话那头传来的温和嗓音，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林未曦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匣子。那些属于青涩年华的、模糊而美好的片段，伴随着这个名字，一起涌现出来。
但此刻，这声音带给她的不是怀念，而是一种尖锐的刺痛和难以言喻的烦躁。
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是我。张学长，好久不见。”
“真的是你！”张永年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和一丝如释重负，“我试着联系了你几次，没想到真的能找到你。听说你现在自己开了工作室，做得很好，恭喜你。”
“谢谢。”林未曦的语气依旧疏离而客气，“张学长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措辞。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张永年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就是……我最近刚回国，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听说你也在本市，就想看看……方不方便找个时间，一起吃个饭，叙叙旧？”
吃饭？叙旧？
林未曦的眉头紧紧蹙起。若是放在平时，老同学久别重逢，一起吃顿饭也无可厚非。
但在现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在陆夜北已经因此对她冷眼相待、陆夜风甚至用“奸情”来羞辱她之后，这个邀约就显得格外不合时宜，甚至……危险。
她几乎能想象到，如果她答应了，被陆夜北知道，将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不好意思，张学长，”她几乎是立刻拒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最近比较忙，可能不太方便。而且……我已经结婚了，单独和异性吃饭，不太合适。”
她刻意强调了“已婚”的身份，希望能让对方知难而退。
电话那头的张永年似乎愣住了，过了好几秒，才传来他有些失落和尴尬的声音：“……结婚了？这么快？哦……抱歉，是我唐突了。恭喜你。”
他的恭喜听起来干巴巴的。
“没关系。”林未曦不想再多说，“如果没别的事，我先挂了。”
“未曦！”张永年急忙叫住她，语气带着一丝急切，“就算……就算不能吃饭，那我们……还能做朋友吗？就当是老同学之间的普通联系？”
朋友？普通联系？
林未曦在心里苦笑。在陆夜北那里，恐怕连“普通联系”都是不被允许的。
“再说吧。”她含糊地应了一句，不等对方再开口，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她感觉像是打了一场仗，身心俱疲。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心脏还在不安地跳动着。
张永年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彻底搅乱了她本就混乱的生活。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为什么要来找她？
而陆夜北的反应，更是让她心寒。他不信任她，甚至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一种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在工作室里呆坐到天黑，直到胃部传来隐隐的绞痛，才意识到自己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她不想回那个冰冷的公寓，不想面对可能依旧冷漠的陆夜北。
她拿起包，决定随便找点东西吃。
刚走出工作室大楼，手机又响了。她以为是陆夜北，心脏下意识地一紧，拿出来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接了起来。
“请问是林未曦小姐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听起来很职业化的女声。
“我是，您哪位？”
“林小姐您好，我是‘缘来是你’高端婚恋顾问中心的红娘李老师。”对方自我介绍道，“受您母亲林女士的委托，我们为您筛选了几位非常优质的男士，想跟您约一下初次见面的时间，您看……”
“什么？！”林未曦猛地停下脚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婚恋顾问？我母亲委托的？！”
“是的。”李老师的语气十分肯定，“林女士对我们这边的服务非常满意，特意嘱咐我们要为您安排最顶尖的资源。您看明天晚上七点，在蓝湾咖啡厅，有一位从事金融行业的王先生，条件非常优越，您……”
“等一下！”林未曦打断她，感觉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声音都气得有些发颤，“我想你们搞错了！我已经结婚了！我不需要相亲！请你立刻停止这种骚扰行为，并且转告我母亲，不要再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她几乎是吼着说完这些话，然后狠狠挂断了电话，胸口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
她母亲！她竟然背着她，给她报名了相亲？！在她已经明确告诉她自己结婚了之后！
一股被背叛、被羞辱的感觉，让她浑身发抖。她立刻拿出手机，找到母亲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林母带着睡意和不耐烦的声音：“谁啊？大晚上的……”
“妈！是不是你给我报的相亲？！”林未曦直接质问，声音冰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林母的声音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是我又怎么样？我这不是为你好吗？你说你结婚了，嫁了个什么陆夜北，结果呢？”
“彩礼没有，房子车子也没见着！谁知道你是不是被人骗了？或者人家根本就没把你当回事！我告诉你，趁着你还年轻，赶紧多相看几个，找个靠谱的……”
“你够了！”林未曦厉声打断她，感觉心口一阵阵发凉，“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我已经结婚了，我的丈夫是陆夜北！请你立刻停止这种荒谬的行为，否则别怪我跟你断绝关系！”
“你敢！”林母的声音也尖利起来，“林未曦我告诉你，我是你妈！我生你养你，为你操心还有错了？”
“那个陆夜北要真对你好，能让你一个人这么晚还在外面？能连点像样的彩礼都不给？我看他就是玩玩的！你赶紧给我去相亲！”
“不可能！”林未曦斩钉截铁地拒绝，“我再说最后一遍，我的丈夫是陆夜北，我只会跟他在一起！请你不要再骚扰我！”
说完，她直接挂断电话，然后将母亲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做完这一切，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胃部的绞痛越来越明显，眼前阵阵发黑。
家人的逼迫，陆夜北的冷漠，张永年突如其来的联系……所有的事情像一座座大山，向她压来，让她喘不过气。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寓的。输入密码，推开门，里面依旧一片漆黑。
陆夜北还没有回来。
也好。她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她摸索着打开灯，刺眼的光线让她眯了眯眼。她走到厨房，想倒杯水，却发现吧台上空空如也。没有晚餐，没有便签，甚至连他回来过的痕迹都没有。
一种巨大的失落和恐慌攫住了她。
他……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
这个念头让她手脚冰凉。
她失魂落魄地走回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黑暗中，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她能听到自己心脏不安的跳动声，能听到窗外隐约的车流声，也能听到……玄关处传来的、极其轻微的密码锁开启音。
她的身体瞬间绷紧，猛地抬起头，看向门口。
门被推开，陆夜北走了进来。
他依旧穿着笔挺的西装，只是领带扯松了，随意地挂在脖子上，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影。
当他看到蜷缩在沙发上的林未曦时，脚步微微顿了一下，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他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和红肿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还没睡？”
林未曦张了张嘴，想问他去了哪里，想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想跟他解释张永年的事情，想告诉他她母亲做的荒唐事……可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却被他那副疏离淡漠的样子堵了回去。
他看起来……并不想跟她交流。
她低下头，掩去眼底的酸涩，轻声应了一句：“……嗯。”
陆夜北没再说什么，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然后便径直走向了主卧。
在他经过她身边的瞬间，林未曦闻到了一丝极淡的、不属于他惯用香水的……甜腻花香。
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去了哪里？见了谁？
主卧的门再次在她面前关上，隔绝了他的身影，也彻底隔绝了她想要沟通的勇气。
林未曦独自坐在客厅里，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感觉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而那道鸿沟，似乎越来越宽，越来越深。
她忽然想起陆夜风那句带着警告的话——
“他那个人，真惹毛了，后果……可不是你能承受的。”
所以，他现在……是在用这种冷暴力的方式，惩罚她吗？
因为一个甚至算不上误会的“误会”？
林未曦蜷缩在沙发上，抱紧了自己，感觉前所未有的寒冷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