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夜北发现林未曦最近有点不对劲。
具体哪里不对劲，他说不上来。她依旧每天去工作室，回来会跟他分享进度和趣事，晚上会乖乖躺在他身边睡觉，甚至在他偶尔亲吻她时，也会红着脸回应。
但就是有哪里不同了。
比如现在。
他坐在书房处理邮件，林未曦端着一杯牛奶走进来，放在他手边。
“谢谢。”他头也没抬，习惯性地去拿杯子，指尖却碰到了一个微凉的东西。
他低头，看见牛奶杯下面压着一张便签纸，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热牛奶，助眠。另外，明天下午三点，工作室安装最后一批灯具，我需要亲自到场。已告知保镖，他们会随行。」
陆夜北拿着那张便签纸，眉头微蹙。
以前这种事，她要么不提，等他发现她不在家时打电话过去，她才支支吾吾地说在工作室；要么就是像汇报工作一样，站在书房门口，简短地说一句“我明天下午要去工作室”。
现在，她用了便签。清晰，条理，甚至带点……公事公办的通知意味。
他放下便签，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温度刚好。
又比如晚餐时。
他习惯性地把她不爱吃的青椒夹到自己碗里，以前她会小声说句“谢谢”，或者干脆假装没看见。
今天，她却伸出筷子，轻轻挡了一下。
“那个……”她看着他，眼神有点闪烁，但语气还算镇定，“我以后会试着吃一点青椒，总挑食不好。”
陆夜北动作顿住，看着她把那块青椒夹回去，视死如归地塞进嘴里，嚼了两下，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但还是硬咽了下去。
他没说话，默默把她碗里剩下的几块青椒都夹了过来。
再比如晚上。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等他先伸手，才会小心翼翼地靠过来。现在，她会主动滚进他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然后咕哝一句“睡了”。
虽然动作依旧带着点生涩和害羞，但主动权似乎悄无声息地发生了转移。
这种变化很细微，像春雨，润物无声。但陆夜北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看着她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接受他的安排和靠近，开始尝试表达自己的想法，划定自己的界限，甚至……试图反过来“安排”他。
这种感觉很陌生。他习惯了掌控一切，包括她。现在，掌心的蝴蝶似乎想要自己决定飞翔的方向。
他并不反感，甚至……有点新奇。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
这天下午，陆夜北提前结束会议回家。公寓里很安静，林未曦还没回来。
他脱下西装，准备去厨房倒水，目光却被客厅茶几上的一样东西吸引。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眼熟的、印着某高端甜品店Logo的纸袋。他走过去，打开一看，里面是半盒没吃完的马卡龙，旁边还丢着几张揉皱的设计草图。
陆夜北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他有轻微的洁癖和强迫症，喜欢所有物品井井有条。以前林未曦也很注意，很少把工作资料和生活杂物混放在客厅这种开放区域。
这时，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林未曦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叽叽喳喳的陆清清。
“未曦你看我就说吧！这家新出的口味超级好吃！你明天一定要再陪我去买！”陆清清换着拖鞋，嘴里还在兴奋地念叨。
一抬头，看见站在客厅中央的陆夜北，陆清清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瞬间换上谄媚的笑容：“哥？你今天回来这么早？”
林未曦也看到了陆夜北，以及他手里拿着的那个甜品纸袋。她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
“你回来了。”她走过去，很自然地从他手里拿过纸袋，把里面的设计草图拿出来捋平，“刚才和清清在讨论新系列配色，顺便吃了点东西，忘了收拾。”
陆夜北没说话，目光落在她被马卡龙染得微红的指尖上。
陆清清看看她哥，又看看林未曦，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她蹭到陆夜北身边，用胳膊肘碰碰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哥，看见没？茶几上放东西了哦~以前你敢想象有人敢在你的地盘这么‘放肆’吗？”她故意把“放肆”两个字咬得很重。
陆夜北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陆清清才不怕，继续煽风点火：“啧啧，看来某人的好日子到头咯！以后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摆弄你的‘所有物’啦！人家现在是有独立思想、会反抗的陆太太了！”
林未曦听着陆清清的话，脸颊微热，有点不好意思，但又有点莫名的期待。她偷偷看向陆夜北，想看他是什么反应。
陆夜北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走到茶几旁，拿起那张被林未曦捋平的设计草图，目光扫过上面凌乱却充满灵感的线条。
“配色有点问题。”他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林未曦一愣，下意识地问：“哪里？”
陆夜北用手指点了点图纸上的几个色块：“这里，对比度不够。这里，色调太跳，压不住整体。可以试试降低饱和度，或者换个辅助色。”
他的点评专业而犀利，直接切中要害。林未曦凑过去仔细看，发现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我看看……”她拿起草图，眉头微蹙，陷入思考，完全忘了刚才那点微妙的紧张气氛。
陆清清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是吧？她哥这反应不对啊！按照她预想的剧本，她哥应该冷着脸，用眼神施加压力，让未曦赶紧把东西收拾干净才对！怎么突然就变成专业指导了？
陆夜北放下图纸，目光转向那个甜品袋，又看了看林未曦：“糖分摄入过量影响皮肤状态和专注力。”
林未曦抬起头，眨了眨眼：“偶尔一次，没关系吧？”
陆夜北与她对视两秒，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厨房去倒水。
陆清清看着这一幕，嘴巴张成了o型。她蹭到林未曦身边，用气声说：“未曦！你看到了吗？我哥他……他居然没发火？他还给你提设计建议？他刚才是不是在关心你的皮肤和专注力？我的天！这真的是陆夜北吗？！”
林未曦看着陆夜北在厨房倒水的挺拔背影，心里也有些讶异。她原本做好了被他“教育”一顿的准备，没想到……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草图，又看了看茶几上那半盒马卡龙，忽然笑了笑，对陆清清说：“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一种更迂回，更……尊重她的方式。
陆清清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所以，我哥这是……认栽了？接受现实了？心甘情愿被‘管束’了？”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忍不住拍手笑起来：“哥！你也有今天！看来我们陆家祖传的妻管严基因，到你这一代是彻底发扬光大了！”
陆夜北端着水杯从厨房出来，正好听到这句话。他没什么表情地看了陆清清一眼。
陆清清立刻缩了缩脖子，躲到林未曦身后，但嘴上还不肯认输：“未曦！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了！一定要把我哥治得服服帖帖的！”
林未曦被她说得哭笑不得。
陆夜北走到林未曦面前，把水杯递给她：“温水。”
林未曦接过杯子，心里那点因为擅自把东西放客厅而产生的小小忐忑，彻底烟消云散。她捧着杯子，小口喝着水，眼角眉梢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松笑意。
陆清清看着这一幕，心里啧啧称奇。她哥这座冰山，好像真的在以一种她从未想过的方式融化。而融化他的，正是未曦这种看似柔软，实则坚韧的“温水煮青蛙”。
“行了行了，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陆清清很有眼色地拿起自己的包，“周时砚还在楼下等我呢！未曦，明天记得陪我去买马卡龙啊！”
送走陆清清，公寓里恢复了安静。
林未曦看着陆夜北，主动开口：“我以后会注意，不把工作资料乱放。”
陆夜北看着她，嗯了一声。
“那个青椒……我明天会再试试。”她又说。
“随你。”他语气依旧平淡。
林未曦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却仿佛能感觉到他平静外表下的那一点点妥协和纵容。她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一小步，靠近他，轻声问：
“陆夜北，我这样……你会不会觉得烦？”
陆夜北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试探，还有点不安。
他抬起手，不是抱她，而是用指腹轻轻擦掉她嘴角一点刚才吃马卡龙留下的糖屑。
动作自然，甚至带着点亲昵。
“不会。”他回答得很简洁，目光深邃，“这样很好。”
林未曦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然后被巨大的暖意包裹。
她知道了，她的小小“反抗”和“试探”，被他接收到了，并且，被他接纳了。
她主动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陆夜北，”她闷在他怀里说，“我会努力做得更好的。”
无论是事业，还是……学着如何做他的妻子。
陆夜北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手臂缓缓收紧，将她圈在怀里。
他低下头，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闻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
窗外，华灯初上。
陆清清预言得没错，他的“好日子”或许是真的到头了。但这种感觉，似乎……并不坏。
他甚至开始觉得，这种被一点点“入侵”，被温柔地“管束”的感觉，比之前那种绝对的掌控，更让人……眷恋。
毕竟，这座冰山沉寂了太久，也开始渴望有人能走近，带来不一样的温度和风景。而林未曦，就是那道终于照进来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