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的安州市,主打‘跨省流域综合治理成熟经验’,他们和邻省合作治理黄河支流三年了,有数据有案例;东边的江口市,搞的是‘海洋生态补偿创新模式’,口号喊得响,上面也有领导支持。”李花顿了顿,“金禾—石易产业走廊,现在被一些人质疑‘过于侧重经济发展,生态补偿机制设计薄弱’。”
“薄弱?”陈青皱眉,“污水处理、矿山修复、环保基金,这些不都是生态补偿?”
“但缺乏系统性的理论提炼和跨省域的联动设计。”李花说得很直白,“评委专家要看的是机制创新,不是单个项目堆砌。”
陈青沉默了几秒:“第二件事呢?”
“赵华的老部下最近没闲着。”李花声音更低了,“他们在上面活动,准备从‘区域平衡发展’的角度做文章,说省级资源不能过度向一个地方倾斜,否则会造成新的不平衡。”
“冠冕堂皇。”陈青冷笑。
“所以你得抓紧了。”李花叮嘱,“申报材料里必须有硬指标——落地项目数、实际到位资金额、新增就业人数,这些都要实实在在的数据。另外,生态补偿这块,得拿出让人眼前一亮的机制设计。”
“明白了。谢谢。”
挂了电话,陈青望向窗外。
阳光正好,县委大院里的香樟树在微风里轻轻摇曳。
硬指标,他不怕。
金禾县今年新签约项目十七个,开工九个,实际到位资金超过二十亿,新增就业岗位两千多个——这些数据都是实打实的。
但生态补偿的机制设计……
他按下座机快捷键:“欧阳,通知发改委、环保局、京华环境公司负责人,九点半小会议室开会。另外,联系盛天集团的郑总,问他方不方便电话接入。”
“是。”
九点二十五分,陈青走进小会议室。
县发改委主任、环保局长已经到了,京华环境金禾项目的负责人宋工正在调试视频设备——屏幕那头,郑天明的脸已经显现出来。
“陈书记!”郑天明在视频里挥手,“好久不见,听说是急事?”
“郑总,长话短说。”陈青在主位坐下,“我们需要一份《产业走廊生态补偿与民生改善专项报告》,下周一前要出来。重点突出三个维度:环境修复的直接效益、生态补偿的创新机制、民生改善的具体案例。”
郑天明在屏幕那头摸着下巴:“时间有点紧啊……”
“所以需要京华环境的技术团队全力配合。”陈青看向宋工,“污水处理后回灌农田的面积、水质数据、农作物增产比例,这些你们有现成监测吗?”
“有是有,但比较零散。”宋工翻着笔记本,“需要重新整理测算。”
“环保局配合。”陈青对环保局长说,“矿山修复区域的生态变化数据、生物多样性恢复情况,还有金河支流和下游断面水质对比,全部整理出来。”
“好的书记。”
“发改委负责经济效益这块。”陈青转向发改委主任,“生态旅游带来的收入、环保产业拉动的就业、村民分红数据,要详实可信。”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记录笔的沙沙声。
视频里,郑天明忽然开口:“陈书记,光有数据还不够。生态补偿的‘机制创新’体现在哪?”
陈青看向他:“郑总有建议?”
“我建议设计一个‘跨区域生态补偿基金池’。”郑天明显然早有思考,“金禾县和石易县按一定比例投入,下游受益地区也可以自愿加入。基金专门用于流域治理、生态修复和民生补偿,资金使用全程公开,接受社会监督。”
“这个思路好。”环保局长眼睛一亮,“有可操作性。”
“但需要县里出台配套政策。”发改委主任谨慎地说,“而且下游地区愿不愿意加入,还是个问题。”
陈青沉吟片刻:“先做起来。金禾县可以单独设立示范性基金,用孙萍萍捐赠的那笔钱做启动资金。只要做出成效,不愁别人不跟。”
会议开了四十分钟,任务全部分解到位。
散会后,陈青单独留下宋工:“报告的文字提炼和视觉呈现,京华环境能不能找专业团队支持一下?费用可以从环保基金里出。”
“没问题。”宋工点头,“我们集团总部有专门的战略研究部门,我马上协调。”
回到办公室,陈青刚坐下,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澳大利亚”。
他接起来:“喂?”
“陈青,是我。”钱春华的声音从万里之外传来,带着笑意,“听说你在为生态补偿的报告发愁?”
陈青愣了愣:“你的消息真灵通。”
“盛天集团澳洲分公司正好在做一个跨国生态补偿研究项目。”钱春华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让研究团队把初步成果共享给你们,特别是‘生态效益量化评估模型’和‘多方参与治理机制’这两部分,应该对你们的报告有帮助。”
“这……”陈青顿了顿,“会不会太麻烦?”
“麻烦什么,学术共享而已。”钱春华语气轻松,“不过我得提醒你,这套模型是基于发达国家案例设计的,在中国县域层面应用,需要本土化改造。我建议你们邀请省环保厅的专家一起参与,这样出来的成果更有说服力。”
“明白了,谢谢。”
“客气什么。”钱春华顿了顿,“陈青,我下个月可能回国一趟,盛天集团有些业务要拓展到江南市。到时候……方便见个面吗?”
“当然方便。”陈青回答得坦然,“你是金禾县的重要合作伙伴,随时欢迎。”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轻笑:“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报告的事,我让团队负责人直接联系宋工。先挂了。”
电话挂断。
陈青握着手机,站在窗前。
钱春华的越洋电话来得及时,但那份恰到好处的分寸感,反而让他心里有些复杂的情绪。
她都已经在自己结婚前离开了,到底是因为业务关系,还是别的原因让她再度返回,还主动联系自己呢?
钱春华为她做得越多,他心里的愧疚就越深。
可每一次她出手,都是自己无法拒绝的时候。
摇了摇头,他把注意力拉回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