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欺欺人”……
难不成……是一语双关,在敲打我?!
晏临渊面上依旧维持着鬼王的冷峻与淡定,仿佛刚才诛灭强敌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他那颗早已不会跳动的心脏,此刻却在胸腔里“咚咚咚”地敲起了鼓,节奏快得让他自己都心惊。
他不由自主地开始疯狂回想自己在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强行同居、夜夜共枕、搂搂抱抱、亲亲啃啃、各种言语逗弄……
甚至还仗着对方无知,说了不少诸如“片刻都舍不得分开”、“本王的王妃”之类的混账话……
当时只觉得小狐狸可爱,逗弄得心满意足。
现在想来……这哪一桩哪一件,不是趁人之危?不是自欺欺人?仗着对方失忆,占尽了便宜……
晏临渊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后背隐隐有些发凉。
他看着江晚宁那恢复了清冷神色的侧脸,只觉得比面对全盛时期的晏淮安还要紧张几分。
完了完了……秋后算账的时候,怕是要到了……
他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运转,待会儿该怎么解释才能把老婆……不,是把人哄好……
江晚宁却似乎并没有立刻与他算账的打算。
他转过头,目光越过一片狼藉的战场,落在了边缘处的奚时月和宋惊澜身上。
那两人,一个白衣清冷,一个黑衣冷峻,此刻都显得有些沉默,显然还未从刚才那场超越他们认知的战斗中完全回过神来。
“叠影山还残留的一些怨灵和后续清理工作,就交给你们了。”
江晚宁的声音恢复了平常的语调,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淡然,仿佛只是在交代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说完,他也不等两人的反应,便十分自然地微微侧首,对着身旁浑身紧绷正在疯狂构思检讨书的晏临渊道:
“回家吧。”
回家?
这两个字如同带着奇异的魔力,瞬间驱散了晏临渊心中大半的忐忑不安,甚至让他心底泛起一丝隐秘的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欣喜。
回家……宁宁还说回家!
他没有立刻冷着脸跟自己划清界限,还愿意跟自己回那个他们一起住了许久的小公寓!
晏临渊阴郁的心情顿时像是被投入了一颗暖阳,好了起来。
他看着眼前人仍旧维持着狐耳竖瞳、银发飘逸的灵狐本相,那双暗金色的眸子正静静地盯着自己,里面似乎没有怒意。
心下顿时猜到了什么。
晏临渊十分上道,立刻收敛了杂念将所有解释和讨好暂时压下。
他凑上前去,动作熟练而自然,伸手轻轻揽住了江晚宁的腰。
见江晚宁并没有推开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晏临渊心中大定。
他几乎是带着点讨好和卖乖的意味,朝着江晚宁微微弯了弯唇角,然后另一只手随意地在身前一划——
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下一瞬,两人的身形便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空气中一丝微不可察的灵力与鬼气交融的残余波动。
……
直到江晚宁和晏临渊彻底离开,奚时月才仿佛从某种怔忡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他清冷的目光望着两人消失的地方,眸中充斥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对江晚宁真实身份的震惊,有对那强大力量的敬畏,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难以释怀的芥蒂。
他想起了不久前在那诡异的迷雾中,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的那些破碎却清晰的画面——
画面里,自己面容扭曲,眼神偏执而疯狂,为了那开启阴阳眼的渺茫希望,不顾道义,不顾情分,用冰冷的玉匕,刺向那个笑容干净的青年心口……
一滴滴金红色的心头血被强行取出,青年眼中的光逐渐黯淡,最后只留下一句充满嘲讽与悲伤的遗言……
那是另一个可能的自己吗?还是某种预示?
即便理智清楚地知道,那些事情自己从未做过,未来也绝不可能去做,但亲眼目睹那样的场景,感受着画面中那个“奚时月”的偏执与残忍,他仍旧无法轻易释怀。
仿佛灵魂被烙上了一个不洁的印记,让他面对江晚宁时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愧疚与沉重。
奚时月只是默默地转过身,甚至没有看身旁的宋惊澜一眼,握紧了手中的罗盘,独自一人,朝着需要清理的山林中走去。
……
刚回到小公寓那熟悉又温馨的客厅,空间波动的余韵尚未完全散去,江晚宁就毫不客气地一抬手,“啪”地一声,精准地拍开了那只依旧环在自己腰间触感微凉的大手。
他径直走到沙发前,优雅地转身,双手抱胸坐下。
那双已经恢复成清澈琉璃色的眼眸,此刻正微微抬起,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身形高大挺拔却在气势上莫名矮了一截、甚至显得有些……瑟缩的男……嗯,鬼。
晏临渊确实有点心里发虚。
江晚宁在彻底接收并融合了那段千年记忆后,内心其实也是有些纷乱和懵然的。
他与晏临渊之间,看似是缠绵悱恻的前世今生,但实际上,那所谓的前世,不过是他刚成为时空管理局任务者不久后,进入的一个初级小世界。
那时候人机系统给他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扮演男主程聿的隐士高人师父,教那小子学习武艺,确保他顺利成长,最终推翻腐朽的大晏皇室。
对,没错,他那个当初喜欢吱哇乱叫活泼过头的小徒弟程聿,就是那个小世界的天命之子!
推翻大晏皇室,建立新朝,就有他的一份功劳呢。
而与晏临渊的相遇,纯粹是江晚宁任务过程中的一个意外插曲。
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他顺手救下了重伤濒死的晏临渊。
在江晚宁当时的认知里,这只是一个任务世界的配角,伤好了,因果了了,自然就该回归各自轨道。
他却没想到,这个被他视为过客的男人,竟将那份短暂的相遇刻入了灵魂深处,执着地寻觅、等待了千年。
灵狐一族虽然存在转世的可能,但他江晚宁毕竟是带着任务的外来者,他的灵魂本质并非此界生灵。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再次被系统分配到了一千年后的同一个世界执行新任务,晏临渊怕是再怎么苦苦等待,耗尽千年万年,也等不到一个根本不会出现的转世。
这个傻子……
想到这一点,江晚宁心中那点因为被占便宜而升起的羞恼,反而被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心疼与无奈的情绪所取代。
他和这人在这么早之前就已经相识 ,结果他自己倒是在任务结束后拍拍屁股去了下一个世界,却留下一个人在此地承受千年孤寂。
这么一想,江晚宁倒是自己把自己给哄好了大半。
但!
这并不意味着某只老鬼就可以蒙混过关,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不然以后还不得上天?
于是,江晚宁面上依旧不露声色,甚至刻意绷紧了下颌线,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装腔作势地冷声开口道:
“说吧。”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晏临渊。
“千年前你醒来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晏临渊敏锐地捕捉到,江晚宁的声音里虽然带着质问的语气,但并没有真正不悦。
他心下稍安,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我都变成鬼了,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找个阴气重的地方,努力修炼,然后……等你。”
他省略了修炼过程中的无数凶险,省略了初为鬼修时的迷茫与痛苦,也省略了在漫长岁月里,一次次满怀希望地探寻,又一次次失望而归的煎熬。只将千年的执念,轻描淡写地归结为修炼和等待。
江晚宁心中微软,但面上却挑眉,故意拖长了语调:
“哦——是吗?”
他抬起一只手,摊开掌心。
一枚做工精致的同心锁项链,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江晚宁的目光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指尖轻轻点了点那小金锁:
“那你能不能解释一下,这金锁的材质里……怎么会掺杂着你的骨灰?”
晏临渊:“!!!”
他见江晚宁连这个都发现了,知道彻底瞒不住了,立刻选择了光速坦白从宽语速都快了几分:
“只有一小撮!真的!就指甲盖那么一点点!其他的……其他的我都托梦给我那个最忠心的下属,让他悄悄撒在你以前住的那个小院周围了……”
他的声音在江晚宁越来越“和善”的注视下,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那副样子,哪还有半点千年鬼王的威严,活像个做错事被当场抓包的大狗。
江晚宁听到这话,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把骨灰掺在送人的项链里……还把剩下的撒在故居周围……
这行为……该说是偏执成狂?还是深情到有点……变态?
他看着晏临渊那副小心翼翼生怕他生气的模样,最终只是有些无奈地扶额叹了口气,低声嘟囔了一句:
“你以前……冷冰冰的,话也不多,看着挺正常的……也不像这样啊。”
怎么死了千年,反而变得这么……
晏临渊闻言立刻抬起头,想也没想就接话道:
“以前那样不也没老婆吗。”
江晚宁:“……”
他直接被这句直球打得噎住了,瞪着眼睛看着晏临渊,一时间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而晏临渊通过这一连串的对话,已经彻底确认他的宁宁根本就没生他的气!
那点兴师问罪,不过是纸老虎,是情趣!
巨大的喜悦和安心感瞬间冲垮了那点残余的忐忑。
他得寸进尺地上前一步,直接单膝蹲跪在沙发前,然后动作极其自然地将自己的脑袋,轻轻地带着点依赖地趴在了江晚宁的腿上。
双臂更是顺势环住了江晚宁纤细的腰身,将脸埋在他柔软的家居服布料里,深吸了一口那令他魂牵梦萦的独属于灵狐的纯净气息。
他那一头墨黑的长发如同上好的绸缎铺散开来,有些甚至逶迤在地板上。
这位曾经权倾朝野,如今威震幽冥的摄政王,此刻竟是半点仪态都不顾了,只想紧紧贴近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
江晚宁身体先是微微一僵,随即感受到腿上那颗脑袋传来的重量和依恋,以及腰间那不容忽视的环抱力道,心中最后那点佯装出来的冷硬也彻底化为了绕指柔。
他垂下眼眸,看着晏临渊乌黑的发顶,无声地叹了口气。
还能怎么办呢?自己当年随手救下的人,自己就得负责到底呗。
他抬起手,没有再推开对方,而是动作轻柔地,用手指一下下地梳理着晏临渊顺滑的长发。
静谧的客厅里,只剩下彼此细微的呼吸声和指尖穿梭于发丝间的微弱摩挲声。
过了一会儿,江晚宁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用平常的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指使开口说道:
“晚上我要吃烤鱼。”
语气自然的仿佛刚才的审问和此刻亲昵的姿势都从未发生过。
趴在他腿上的晏临渊,身体几不可察地轻轻一颤。
隔了一会儿,静谧的客厅里,才传来一声闷闷的带着明显哽咽颤音的:
“……嗯。”
……
时光荏苒,自叠影山那场惊天动地的对决之后,日子仿佛被按下了舒缓键,流淌得平静而温馨。
江晚宁几乎没再怎么碰见过奚时月和宋惊澜了。
对于这种情况,他心下可能稍微知道那么一点原因。
毕竟,那笼罩叠影山的诡异迷雾,既然能让他看到千年前与晏临渊的纠葛,自然也有可能让身处其中的其他人,窥见一些属于他们的碎片。
他们选择避开,或许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或许是需要时间独自消化那些并不愉快但足以警醒自身的幻象。
江晚宁对此并不在意。
后来,还是在系统369叽叽喳喳跟他分享八卦时得知,这个世界的两位天命主角,最终并没有像某些既定剧本那样走到一起。
奚时月似乎将全部心力都投入到了修行之中,愈发清冷孤绝,仿佛要以此涤荡某种心魔;
而宋惊澜,则依旧活跃在超自然事务管理局的第一线,于普通人们毫不知情的背后,沉稳而坚定地守护着这座城市的秩序与安宁。
“哦。”江晚宁当时只是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此刻,他更是整个人像只没骨头一般,慵懒地窝在晏临渊宽阔温暖的怀里。
身下是柔软的沙发垫,背后是男人结实可靠的胸膛,他甚至指挥着对方替他揉着有些酸软的腰。
江晚宁半眯着眼,舒服地像在被顺毛,心里暗想:
那两个人谈不谈恋爱,在没在一起,跟他有什么关系?
反正这个世界的任务早就完成了。
他现在每天光是应付身边这个不知餍足、精力旺盛的老鬼就已经够累的了,哪还有闲心去管别人的风月闲事。
晏临渊低头,看着怀里人被伺候得舒服,已经惬意地闭上了眼睛,白皙的脸颊透着放松后的红晕。
他眸色渐深,揉按着腰肢的手,开始有些不老实地缓缓向下游移。
他低下头,凑到江晚宁泛着粉色的耳畔,慵懒磁性的嗓音压得极低,带着显而易见的诱哄意味:
“宝宝……腰还酸吗?待会……给你做你最爱的油焖大虾怎么样?挑最新鲜的,放足料……”
询问的声音随着他越靠越近的唇瓣和逐渐加深的亲吻,变得含糊不清,最终消失在彼此交缠的呼吸间。
江晚宁被他亲得有些气息不稳,刚想抗议这服务变味得太快,就感觉身上一轻。
一件毛绒绒触感舒适的睡衣,被随意地从沙发上扔了下来,轻飘飘地落在地毯上。
午后的阳光正好,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满整个客厅,暖洋洋地笼罩着沙发上交叠的身影,以及那悄然升温的旖旎气息。
窗外是车水马龙的人间烟火,窗内是只属于他们的静谧与亲昵。
一切都恰到好处,充盈着平淡而真实的温暖与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