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承克捏着那份文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帐内的地龙烧得正旺,他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山东巡抚这是拿捏准了金州缺粮,故意坐地起价。
“朱大典在登州还没走吧?” 他猛然抬头问毛永诗。
“回少帅,朱大人要等您的回礼,这时应该还在登州府衙候着。”
之前毛承克在登州受到了朱大典的盛情款待,按这时的官场规矩,毛承克应该是要回礼的。
毛承克冷笑一声,将文书扔在案上:“备船,去登州。”
两日后的登州巡抚衙署,朱大典正对着一箱金鸡纳霜爱不释手。
这药材自然是毛承克送来的 “回礼”,据说能治疟疾,在江南能换十亩良田。
见毛承克亲自登门,他忙不迭让人上茶:“伯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朱大人可知,山东巡抚要涨粮价三成?” 毛承克有点不耐烦的摆摆手,打断他,目光落在那箱药材上,不等他回答又说道:
“这金鸡纳霜,如果是在琼州能换三船暹罗大米。”
朱大典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怎会不知暹罗米的价值?
登州经常会有去过南洋的海商上岸,对那一带的情况还是颇有耳闻的。
三船米足够让登州府衙撑过荒年。
由此可见这一箱金鸡纳霜的价值不菲。
可山东巡抚是他的同年,这粮价的事,他早得了消息,本想坐观其成,此刻却被这话堵得进退两难。
“伯爷说笑了,” 朱大典搓着手道,“粮价的事…… 许是下面人弄错了,下官这就去说和。”
“不必了。” 毛承克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码头,“我听说登州卫的粮仓里,还堆着去年的陈米?不如这样,我用药材换您的陈米,这箱药材换你所有陈米,朱大人可好?”
朱大典眼睛一亮。
金鸡纳霜的价值不必多说,这笔买卖他肯定是稳赚不赔的,如果能卖给江南的商号更是能赚翻倍的利。
可他又怕得罪山东巡抚,正犹豫间,毛承克又笑了笑道:“听说朱大人的公子在南京求学?我让格致院的人给送去几支新造的钢笔,比毛笔好用得多。”
这话戳中了朱大典的软肋。
他儿子痴迷格致之术,若能得毛承克的青睐,将来仕途必定顺遂。
当下一拍桌子:“成交!登州卫的陈米,我给伯爷匀五千石!只是…… 得让下官的人跟着去金州交割。”
“好说。” 毛承克笑得意味深长,“不过米里若再掺沙土,那这笔生意就只能就此作罢了!”
朱大典老脸红支吾道,“这个自然不会。”
三日后,登州的粮船抵港。
毛承克让人当着押船官的面过筛,果然一粒沙子都没有。
可卸粮到一半时,负责官员却突然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
“少帅,这五千石粮食里有一千石左右根本就不能吃!都发霉了!”
“朱大典这是在耍我们?” 毛承斗气得要砸粮船,却被毛承克一把拦住。
“无妨。” 他让人把发霉的米挑出来,“这些正好用来酿酒,给弟兄们当过年的酒喝。”
转头又对赵守忠道,“去告诉朱大典,就说多谢他的‘霉米’,如果还想有下次交易,他就应该知道怎么做!”
毛承克笃定他们要做的是长期生意,只要朱大典有点头脑也知道这种投机取巧的事不能做。
果然,朱大典得了消息,连夜让人补送了五百石新米。
解决了登州的事,毛承克又盯上了朝鲜。
他让人给多尔衮捎信,说可用东江军军火的换粮食,一门炮换三百石米。
多尔衮和多铎两兄弟在朝鲜这半年来也算是励精图治,一门心思的想着带兵打回沈阳,对东江军的武器自然是求之不得。
于是当即答应先送两千石米来,只求东江军能源源不断的提供武器弹药。
腊月二十九那天,朝鲜的粮船刚靠岸,毛承克就带着多尔衮的使者去看火器营操练。
三百支燧发枪排开,百米外的靶子被打得粉碎。
使者吓得脸色发白,回去后和跟多尔衮一汇报,这位爷一拍大腿,连夜又催了三千石米来。
可这些还不够。
金州的流民越来越多,每日消耗的粮食像流水一样。
就这样,崇祯六年匆匆而过。
除夕的爆竹声刚过,毛承克就召集众将在帅府议事。
沙盘上,牛庄粮仓的位置被红笔圈了又圈。
“斥候营探得准,牛庄粮仓的守军换了三拨,每次换防都带着二十车草料。” 张胜用木棍指着沙盘上的草料场,“这说明他们藏了骑兵,就藏在粮仓西侧的草料堆里,至少有五百人。”
毛承斗一脚踹翻旁边的小马俑:“五百人算什么?咱们的线膛枪能把他们打成筛子!”
“别大意。” 毛承克按住他的肩膀,“皇太极敢把半数粮草放在牛庄,定有后手。你们看这粮仓的围墙,高三丈,全用夯土筑成,上面还架着箭楼,寻常火炮打不动。”
他让人搬来新造的炸药包,黑褐色的药块裹在浸过桐油的布里,沉甸甸压得桌子咯吱响。
“格致院的新配方,十包就能炸开这道墙。” 孙元化在旁补充,“就是引信得用琼州的橡胶管,防水防冻,所以产量上有点跟不上。”
“无妨,这次有多少先用着,后面接着生产就行了。”毛承克不以为意说道。
“如果没有什么问题,那就定在三日后的正月初十发起行动!”
正月初十夜里,辽河口的冰面泛着冷光。
张胜带着三百斥候营士兵,踩着冰碴摸到最近的烽火台。
守台的后金兵正围着篝火喝酒,被突然窜出的黑影捂住嘴,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拖进雪堆。
“按计划行事。” 张胜抹了把脸上的雪,让人换上后金兵的盔甲,自己则爬上箭楼,借着月光看向前方的十二座烽火台 —— 那里将是火箭弹的靶场。
三更时分,“金州号” 的蒸汽轮机发出低鸣,五艘快船像幽灵般划破水面。
毛承斗站在船头,望着远处牛庄的灯火神色中带着一丝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嘴中一直不停停喃喃道:“可不能让哥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