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襄国城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戌时刚过，宵禁的梆子声在街巷间回荡，偶有巡逻的羯族士兵举着火把经过，铁甲碰撞之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刺耳。
赵毅四人贴着墙根的阴影移动，黑色的夜行衣与夜色融为一体。陈青在前探路，每到一个街角便打出暗号；王越紧随其后，时刻注意着身后的动静；李信断后，不时撒下特制的香灰，以掩盖他们的气味。
将军府东南角的巡逻间隙最短。陈青压低声音，指向不远处高耸的围墙，但西面靠近马厩，那里的守卫较为松懈。
赵毅凝神观察片刻，摇了摇头：马厩附近必然设有暗哨。就从东南角突破。
众人悄无声息地来到将军府外。三丈高的围墙上布满铁蒺藜，隐约可见巡逻士兵的身影在墙头来回走动。赵毅从腰间解下飞虎爪，在手中抡了两圈，精准地抛向墙头。铁爪扣住垛口的声响被夜风掩盖。
我先上。赵毅扯了扯绳索，身形如猿猴般敏捷地攀援而上。
墙头上，两名羯族士兵正倚着垛口打盹。赵毅伏在阴影中静静观察，注意到其中一人腰间系着一串铜铃——这是警报装置。他屏住呼吸，等待二人转身的瞬间。
就是现在！赵毅如猎豹般扑出，左手捂住一名士兵的口鼻，右手短刀精准地划过他的咽喉。另一名士兵惊醒的刹那，陈青已从另一侧翻上墙头，匕首直刺心窝。整个过程不过三次呼吸的时间。
清理完毕。赵毅打了个手势，四人依次翻入府内。
将军府内灯火通明，巡逻队往来不绝。赵毅注意到，每队士兵的巡逻路线都经过精心设计，几乎没有视觉死角。
看那里。李信指向主建筑西侧的一间独立厢房，按照羯人的习惯，机要文书通常存放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王越却持不同意见：不，你们看主厅的格局。那间厢房太过显眼，更像是诱饵。真正的机要室应该在......他指向主建筑后方的一座小楼，那里地势较高，易守难攻，而且有专门的通道连接主厅。
就在众人争执不下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赵毅急忙示意大家躲进假山后的阴影中。
一队巡逻兵举着火把走过，为首的小队长忽然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假山后，四人都屏住了呼吸。李信悄悄握紧了袖中的迷烟筒。
什么人？小队长厉声喝道，举起火把向假山方向照来。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忽然传来瓷器破碎的声响。小队长立即带人向声源处奔去。
赵毅长舒一口气，对陈青投去赞许的目光——方才正是他用一颗石子制造了动静。
时间不多了。赵毅当机立断，王越说得对，我们去后楼。
四人借着园林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后楼。果然，这里的守卫更加森严，楼前站着四名佩刀侍卫，另有两人在楼顶守望。
需要制造更大的混乱。陈青从怀中取出几个小陶罐，这是我特制的烟幕弹，足够引起骚动。
赵毅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太明显了。李信，你懂羯语，去马厩放几匹马出来。记住，要制造出是马匹自己挣脱的假象。
李信会意，悄悄向马厩摸去。不多时，马厩方向传来阵阵嘶鸣，几匹受惊的战马冲破围栏，在府中横冲直撞。
马惊了！快拦住它们！呼喊声此起彼伏，大批守卫被吸引过去。
趁此机会，赵毅三人迅速解决掉楼前的守卫，潜入后楼。
楼内陈设简单，却处处透着机要之地的严谨。赵毅仔细检查着每个房间，终于在二层发现了一间装有特殊铜锁的密室。
这是匈奴人的机关锁。王越仔细观察着锁孔结构，需要特殊的手法才能打开。
就在王越开锁时，赵毅忽然注意到门框上方系着一根几乎看不见的丝线。他急忙按住王越的手：有机关。
顺着丝线的方向，他们发现在房间另一端架着一架弩机，正对着门口。若是贸然闯入，必定会被弩箭射穿。
好阴险的布置。陈青倒吸一口凉气。
王越小心翼翼地剪断丝线，然后开始解锁。一炷香后，锁芯终于发出一声轻响。
密室内，一幅巨大的羊皮地图悬挂在墙上，上面用朱砂标注着详细的兵力部署。赵毅快速浏览着地图，心中愈发沉重——石祗的兵力远超预期，而且已经与慕容部达成盟约。
这里。王越从书案下的暗格中取出一卷兵符和几封密信，还有更重要的发现。
突然，楼下传来李信急促的哨声——这是危险的信号。
被发现了！陈青从窗口望去，只见大批士兵正在向小楼包围。
赵毅迅速将兵图卷起塞入怀中，又将密信贴身收藏：分头突围，老地方见！
四人从不同方向的窗口跃出。赵毅故意制造声响吸引追兵，箭矢如飞蝗般射来。他左躲右闪，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在府中穿梭。
就在即将到达围墙时，一支冷箭破空而来。赵毅闪避不及，箭矢深深扎入左臂。剧痛几乎让他昏厥，但他咬紧牙关，用力折断箭杆，继续向前奔跑。
翻过围墙的瞬间，他回头望去，只见将军府内火光冲天，喊杀声此起彼伏。陈青等人是否安然逃脱？他不得而知。
忍着剧痛，赵毅策马向城外飞驰。怀中的兵图仿佛有千斤重，每一份情报都关系着大魏的存亡，关系着千万汉家儿女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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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匹在夜色中疾驰，赵毅的左臂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鲜血已经浸透了临时包扎的布条，顺着指尖滴落，在月光下呈现暗红的色泽。他不得不放慢速度，将身子伏在马背上，以免因失血过多而昏厥。
夜色中的原野空旷而寂静，只有风声在耳畔呼啸。赵毅的思绪不禁飘向远方的邺城，想起临行前冉闵那充满期望的眼神。务必带回石祗的兵力部署，皇帝的声音犹在耳边，这关系到大魏的存亡。
一滴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混合着血迹，在衣襟上晕开。赵毅想起十年前，他还是个在战乱中失去双亲的孤儿，是冉闵收留了他，教他读书识字、习武用兵。那时的大魏刚刚立国，百废待兴，但每个人都怀着重建家园的希望。
赵毅啊，冉闵曾在一次夜谈时对他说，我们这一代人，注定要背负着血海深仇前行。但我们要记住，复仇不是目的，让后人不再经历我们的苦难，才是。
左臂的剧痛将赵毅从回忆中拉回现实。他咬紧牙关，用右手紧紧按住伤口。月光下，前方的道路显得格外漫长。他不知道陈青、王越、李信三人是否已经安全脱身，更不知道他们是否也像自己一样负伤在身。
一阵眩晕袭来，赵毅不得不勒住马缰，在一处树林边稍作休息。他靠在树干上，艰难地取出水袋，却发现里面的水早已在逃亡途中洒了大半。干裂的嘴唇传来刺痛，但他还是小心地抿了一口，润湿了喉咙。
林中传来狼嚎声，远处似乎还有追兵的火光闪烁。赵毅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在密室中看到的兵力部署图。石祗的五万大军、慕容部的援军、西域诸国的支持......每一个信息都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我必须活下去。赵毅喃喃自语，声音在寂静的林中显得格外清晰。为了陛下，为了大魏，也为了那些在战火中失去家园的百姓。
他想起去年在邺城郊外见到的一个老妇人。她的三个儿子都死在羯人手中，却依然每天在田间劳作。只要陛下在，大魏在，我们就有希望。老妇人当时这样对他说，浑浊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正是这样的信念，支撑着赵毅在无数个出生入死的任务中坚持下来。这一次，也不例外。
休息片刻后，赵毅重新上马。他避开官道，选择了一条鲜为人知的山路。这条路崎岖难行，但却能最大限度地避开追兵。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为他在黑暗中指引方向。
随着时间推移，左臂的疼痛逐渐变得麻木，但赵毅知道这不是好兆头。他必须尽快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重新处理伤口。幸运的是，他对这一带的地形颇为熟悉，记得前方不远处的山腰上有一个猎户搭建的木屋。
果然，在又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座简陋的木屋出现在视野中。赵毅谨慎地观察四周，确认安全后才下马走近。
木屋显然已经废弃多时，但基本的结构还算完好。赵毅用未受伤的右手费力地生起一小堆火，借着火光检查伤口。箭伤比他想象的要深，周边的皮肉已经开始发白，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他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这是临行前军中医官特意配制的。药粉撒在伤口上的瞬间，剧烈的刺痛让他几乎咬碎牙关。汗水如雨而下，但他强忍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包扎好伤口后，赵毅靠坐在墙边，终于有机会仔细研究盗取的兵图。就着摇曳的火光，他再次审视那些令人心惊的标注。石祗不仅兵力雄厚，而且部署周密，更与多方势力结成同盟。若非及时获得这份情报，大魏恐怕难逃此劫。
必须尽快送回邺城。赵毅在心中默算着路程，按照现在的速度，最快也要三天。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赵毅立即警觉地熄灭火堆，握紧佩刀，透过木板的缝隙向外窥视。一队约莫十人的羯族骑兵正在不远处停下，为首的军官似乎在查看地上的痕迹。
血迹到这里就消失了。一个士兵报告道。
军官沉吟片刻：他肯定就在附近。搜！
赵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现在状态极差，若是正面交锋，恐怕难以脱身。他悄悄向后门移动，准备在必要时从山林中逃走。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狼嚎，紧接着是群狼的呼应。军官脸色微变，显然不愿在深夜的山林中与狼群遭遇。
军官不甘地下令，天亮后再来搜查。
望着远去的火把光芒，赵毅长舒一口气，但心中的警惕并未放松。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安全，更大的危险还在前方。
重新点燃火堆，赵毅取出怀中那几封密信。在跳动的火光下，他仔细阅读着石祗与各方势力的往来书信。越读下去，他的心情越是沉重。原来，石祗的计划远不止进攻邺城这么简单，他想要的是彻底消灭大魏，重建羯族在中原的统治。
绝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赵毅将密信小心翼翼地收好，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
夜深了，赵毅却毫无睡意。每当他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陈青、王越、李信三人浴血奋战的身影。他们是否已经安全逃脱？还是正在某处与追兵周旋？种种担忧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
无论如何，我都要完成使命。赵毅对着跳动的火苗轻声说道，仿佛在立下一个庄严的誓言。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但赵毅知道，曙光终将到来。他整理好行装，将兵图和密信贴身藏好，准备继续赶路。前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他坚信，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把这份关乎天下命运的情报，完好无损地送回邺城。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赵毅已经重新上路。伤痛依然折磨着他，但内心的信念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在他的身后，是无数汉家儿女期盼的目光；在他的前方，是一个民族生存的希望。
马匹踏着晨露向前奔驰，赵毅的身影在朝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