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赵毅伏在马背上，感受着左臂传来的阵阵剧痛。箭伤远比想象中严重，每一下颠簸都让伤口迸出新的血水，浸透了临时包扎的布条。他咬紧牙关，用右手紧握缰绳，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前行。
必须撑下去......他在心中默念，眼前却不时发黑。失血过多的眩晕感如潮水般阵阵袭来，让他不得不时常勒住马缰，靠在路边的树干上喘息。
黎明前的寒风刺骨，赵毅却满头冷汗。他想起昨夜分别时的情景：陈青引开追兵时决绝的眼神，王越在混乱中为他挡开的一刀，李信临走前塞给他的金疮药。这些并肩作战的兄弟，如今生死未卜。
若是他们遭遇不测......这个念头如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赵毅艰难地摇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怀中的兵图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整个大魏的命运。
天色微明时，他终于抵达约定的会合地点——邺城西郊的白杨林。这片林子是他们多年来执行任务时常用的据点，每棵树上都刻着只有他们才懂的暗号。
有人吗？赵毅压低声音，用特定的节奏拍了三下手。
林中寂静无声，只有晨鸟的啼鸣。他的心沉了下去，艰难地翻身下马，靠在最近的一棵白杨树上喘息。伤口处的鲜血已经凝固，与衣物黏在一起，稍一动弹就撕心裂肺地疼。
就在他几乎绝望时，远处忽然传来枯枝被踩断的声响。赵毅立即警觉地握紧佩刀，屏息凝神。
月明星稀。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树丛后传来。
乌鹊南飞。赵毅立即对上暗号，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树丛分开，三个相互搀扶的身影蹒跚走出。陈青的左肩缠着染血的布条，王越的脸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而李信几乎是被两人架着行走，右腿上的箭矢尚未拔出。
统领！三人异口同声，眼中闪着劫后余生的泪光。
赵毅强忍伤痛，快步上前扶住李信：伤势如何？
死不了。李信勉强一笑，冷汗却顺着额角滑落，倒是统领你的伤......
四人相携着躲进一处隐蔽的山洞。赵毅取出随身携带的伤药，先为李信处理腿上的箭伤。箭头入肉三分，他不得不用小刀割开皮肉，才能将断箭取出。李信咬着一根木棍，疼得浑身发抖，却硬是没发出一声呻吟。
忍着点。赵毅手上动作不停，心中却如刀绞。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每一个都比他年轻，本该在家孝敬父母、娶妻生子，却因为这场战争不得不浴血厮杀。
陈青一边为自己包扎，一边汇报情况：我们分头突围时，王越为了救我，险些被擒。幸好李信及时赶到，用迷烟挡住了追兵，但他自己却......
别说这些了。王越打断他，从怀中取出一卷文书，这是从将军府密室中带出的密信，上面有石祗与慕容部往来的详细记录。
赵毅接过文书，就着从洞口透进的微光快速浏览。越是往下读，他的脸色越是凝重。原来石祗不仅联合了慕容部，还暗中联络了羌族、氐族等多个部落，计划在一个月后合围邺城。
我们必须立刻回城禀报。赵毅沉声道，每耽搁一刻，邺城就多一分危险。
简单处理过伤口后，四人重新上马。赵毅将伤势最重的李信安置在自己身前，用布带将他固定住，以免颠簸时摔落。
正午时分，邺城巍峨的城墙终于出现在视野中。然而越靠近城池，赵毅的心就越发沉重。沿途的关卡明显加强了戒备，巡逻的士兵数量倍增，显然局势已经十分紧张。
在距离城门三里处，他们被一队巡逻兵拦下。
站住！什么人？为首的校尉厉声喝道，手按在刀柄上。
赵毅艰难地取出锐士营的令牌：锐士营统领赵毅，有紧急军情禀报陛下。
校尉查验过令牌，神色稍缓，但目光依然警惕地扫过他们满身的伤痕：这几日是特殊时期，任何人入城都需要详细盘查。
军情紧急，耽搁不得！赵毅强撑着威严，若误了陛下的大事，你可担待得起？
校尉犹豫片刻，终于挥手放行。望着逐渐接近的城门，赵毅暗暗松了口气。他能感觉到怀中的李信呼吸越来越微弱，必须尽快得到医治。
邺城内的气氛比城外更加紧张。街道上的行人稀少，偶尔经过的百姓也行色匆匆。一队队士兵正在加紧操练，城墙上的守军明显增加了数倍。
看来陛下已经有所准备。陈青低声道。
赵毅点点头，催马向皇城方向疾驰。沿途的守卫认出他们的身份后纷纷放行，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凝重的神色。
抵达皇城时，早有侍从迎上前来。看到四人浑身是血的模样，侍从大惊失色：赵将军，这是......
快带我们去见陛下！赵毅打断他，有十万火急的军情！
中军大帐内，冉闵正与李农、周威等将领商议军务。案几上铺着一张巨大的地图，上面标注着各方势力的动向。当亲卫通报赵毅归来时，冉闵猛地站起身，连碰倒了桌上的茶盏都浑然不觉。
快传！
当赵毅四人相互搀扶着走进大帐时，所有将领都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满身血污，衣衫褴褛，每个人身上都带着重伤，却依然坚持着行礼。
陛下......赵毅刚开口，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从嘴角溢出，幸不辱命......
他从怀中取出被鲜血浸透的兵图和密信，郑重地呈给冉闵。那卷羊皮纸已经变得暗红，上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可辨。
冉闵快步上前，亲自扶住摇摇欲坠的赵毅：医官！快传医官！
不必......先看情报......赵毅坚持着，石祗联合慕容部、羌族、氐族，计划一个月后合围邺城......总兵力超过八万......
帐内一片哗然。李农急忙展开兵图，周威接过密信快速浏览。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八万大军......周威喃喃道，是我们的两倍还多。
冉闵紧紧攥着兵图，指节发白。他环视帐中众将，最后目光落在奄奄一息的赵毅身上：你们为大魏立下了不世之功！
这时医官匆匆赶到，开始为四人处理伤口。赵毅躺在临时搭起的床榻上，看着将领们围在兵图前激烈讨论。
陛下，当务之急是破坏他们的联盟。李农指着地图上的标注，慕容部距离最远，若能派使者前往，陈明利害，或可延缓他们出兵的时间。
周威补充道：羌族与氐族向来不和，或许可以从中斡旋，让他们互相猜疑。
冉闵沉吟片刻，目光锐利如鹰：不，我们要主动出击。既然知道他们的部署，就当趁其不备，先发制人！
他指向兵图上的一个标记：张贺度驻扎在邯郸，兵力两万。我们集中精锐，三日之内拿下邯郸，断石祗一臂。同时派使者分化各族，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陛下圣明！众将齐声道。
赵毅听着这番讨论，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他的牺牲没有白费，兄弟们流的血没有白流。大魏有了这份情报，就有了取胜的希望。
冉闵走到赵毅床前，亲手为他盖上毛毯：好好养伤，待你痊愈，朕还要倚重你率军破敌。
末将......万死不辞......赵毅艰难地说道，终于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帐外，夕阳的余晖洒在邺城的城墙上，将一切都染成了血色。战争的阴云已经笼罩在这座城市上空，但有了这份用生命换来的情报，大魏的将士们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医官小心地为赵毅清洗伤口，发现箭伤已经化脓，不得不重新割开皮肉排脓。昏迷中的赵毅无意识地呻吟着，额头上布满冷汗。
他还能上战场吗？冉闵低声问医官。
老医官叹了口气：伤势太重，至少要休养两个月。
冉闵凝视着赵毅苍白的脸，想起十年前那个在战火中失去一切，却依然倔强不屈的少年。如今，这个少年已经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为大魏撑起了一片天。
好好照顾他。冉闵对医官吩咐道，转身走向等待的将领们，传令三军，今夜子时，兵发邯郸！
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而赵毅在昏迷中，仿佛听到了千军万马奔腾的声音。那是复仇的呐喊，是希望的序曲，是一个民族在血与火中重生的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