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高地。美军轰炸机的轰鸣声,震得地皮直颤。凝固汽油弹在山谷炸开了一朵朵的红莲。火浪掀翻了半面山坡,烧焦的草根味混着烤肉香直往人肺管子里钻。
硝烟混着尘土呛得人半天喘不过气来。傻柱猫在坑道里,吐出了一口唾沫。怀里的炒面袋子冻得梆硬的,硌得肋骨生疼。他摸出了一块怀表看了看,这还是在一个大兵身上缴获的。“狗日的!”
炊事班!送饭!郑大哥的吼声混着炮火声传了过来。火炮震得坑道顶上的碎石一直往下掉,傻柱抄起扁担就往外冲,迎面正撞见抬着担架的卫生员。担架上躺着的小战士右腿已经齐根断掉了,止血的草灰混着血水,在担架上拖出蜿蜒的一条红蛇。
别看!一起的胡大哥一把按住了傻柱的眼睛,自己却哽咽了。这是二排的小山东,今年刚满十八岁。。。
美军的炮火突然密集了起来,炮弹像冰雹似的砸在阵地上,震得人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傻柱抱着箩筐在战壕里翻滚。忽然脚下一软,整个人栽进弹坑,腥热的血溅在脸上,温温热热地顺着下巴往下淌。
通信员小张瞪着眼躺在坑底,胸口汩汩的冒着血泡,手里还抓着半截电话线。线头在风里飘摇,像极了老北京胡同里断了线的纸鸢。
接。。。接通指挥部。。。那孩子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响动,血沫子顺着下巴滴在傻柱缴获的美国怀表上。
当夜,傻柱带着炊事班摸黑往前沿送饭。美军的探照灯把山谷照得雪亮。
柱子哥!新兵蛋子狗剩突然拽住他袖子,月光下一张脸煞白煞白的。我中弹了,你。。。
闭嘴!傻柱把最后半壶水塞进他怀里,注意隐蔽,等老子回来带你一起回去。我还等着喝你喜酒呢!说完抄起铁锅顶在头上,猫着腰冲了出去。
“当”的一声,铁锅被流弹打中了,傻柱忽然咧嘴笑了。这声响,倒是像极了小时候在四合院追打许大茂的样子,那个时候许大茂也是这样的抱头鼠窜。
子夜时分,胡玲突然从炕上弹坐了起来,月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画着一路一路的格子。
“当家的!”胡玲一觉醒来,发现何大清不在。下床到门口,看到自己男人和小叔子正在抽烟。
“老二啊,我最近总是做梦。自己总梦见那孩子穿着血葫芦似的军装冲我笑,笑没咧开我就醒了。”何大清手里的烟屁股忽明忽暗的,感觉让人心里就是一冷。
“哥,你不会怪我吧?要不是我,柱子现在还在学手艺呢?”何大江看到自己老哥的样子,心里难过死了。早知道这样,早知道这样。。。
“怪你啥?别人家的孩子是孩子,我何家的就金贵了?” 何大清一脸的决绝。“比我尊贵的多了,人家的孩子都在那里,我老何家又算的了什么?”
胡玲突然捂着嘴冲进房里,压抑的哭声从门缝里漏了出来。
“当家的,你吃了饭,再去吧?”一大早,胡玲就做好了早饭。棒子面粥,窝窝头。
“不了,老二说,今天有信的,我去看看,这个臭小子,也不知道写封信回来。” 何大清嘴里埋怨着。“不知道,这一大家子都在惦记他吗?”
“柱子去的是前线,哪有时间。再说了。。。” 胡玲好言安抚着,话还没说完。大门响了一声。何大江冲了进来。军绿挎的包带子断了一截,在肩头晃着。大哥,嫂子。柱子来信了!
何大清手一抖,抽了一半的烟掉到了地上。信纸是炊事班常用的油渍麻花的草纸,字迹歪歪扭扭像蚯蚓在爬。
。。。美军坦克冲上来的时候,我把集束手榴弹塞进了履带,轰的一声狗日的就上了天。。。爸妈,小叔,你们别担心,我命硬着呢。阎王爷嫌我们炊事班炒的菜难吃。。。
何大江捏着信纸直跺脚,这小子,这小子!犟种啊!惊醒了屋里睡着的何雨水。小姑娘光着脚丫子要往外跑。被何大清一把搂进了怀里:乖囡,给你小叔倒碗热水。
信纸最底下还有行小字,被水渍洇得模糊:。。。昨儿用美军的罐头跟炊事班老张头换了包烟丝,卷着朝鲜的干白菜叶抽,倒抽出了咱家胡同口槐花味儿。。。
胡玲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正看见何大清把信纸对着太阳光细看。信纸的背面有块暗褐色的污渍,也不知是血迹,还是炒面渣。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美军的炮击又开始了。傻柱蜷缩在坑道的拐角处。怀里的炒面袋子也被体温焐得松软了。他摸出那块美国怀表,表壳上还沾着通信员小张的血渍,秒针走动声在轰鸣中细若游丝。
炊事班!去三号阵地送弹药!郑大哥的吼声炸雷般的响起。傻柱再次抄起扁担刚要起身,胡大哥一把拽住他胳膊。你小子,不要命了?昨儿刚炸了坦克,美军正盯着这儿呢!
那也得送!傻柱甩开手,扁担钩子勾住两个弹药箱。没有子弹,前线的兄弟拿牙啃鬼子啊?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信纸。胡大哥,要是我回不来。。。
放你娘的屁!胡大哥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狗剩说了,介绍他姐给你的,说等仗打完了。。。
话音未落,美军的白磷弹突然在阵地前炸开。绿莹莹的火焰顺着草棵子蔓延,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傻柱把信纸塞进了最里层的衣兜,猫腰钻出了坑道。
掩护!郑大哥端起机枪扫射,子弹打在美军装甲车上叮当作响。傻柱背着弹药箱在战壕里飞奔,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异响--三架F-84战斗机正俯冲下来,机翼下的火箭巢泛着寒光。
卧倒!有人大声的嘶吼。傻柱却像被钉在了原地,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几道即将喷火的弹巢。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了炊事班老张头的话。美军飞机最怕近战,咱们的火箭筒。。。
他抄起了火箭筒扛在肩上。这是用五条步枪带捆死的土法装置,瞄准镜早被震碎了。
狗日的洋玩意儿!他眯起了左眼,右手拇指在炮筒上比划着提前测量。炮弹出膛的一瞬间,他感觉左耳嗡地一声,再看时那架飞机早已经变成山谷里的一团火球。
神了!赶来的胡大哥捶了他一拳,你小子啥时候练的这手?
傻柱咧嘴就笑,突然踉跄着扶住战壕。左腿裤管被弹片划开了道口子,血水正顺着胶鞋往外渗。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