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魔渊”四个字,如同巨石投入死水,在温眠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离开这个永恒的囚笼?去往哪里?外界对她而言,是比魔渊更未知的领域。但沧溟的语气不容置疑,那双猩红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混合着决绝与某种近乎偏执光芒的火焰。
不是因为保护,而是因为“想知道”。想知道她的秘密,更想知道她为何能影响他。
这比单纯的怀疑更让她心惊,也……更让她心底某个角落,隐秘地悸动。
“怎么……离开?”她声音干涩地问。魔渊是放逐之地,进来不易,出去更是难如登天。
沧溟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石隙边缘,撩开藤蔓,凝视着外面那片被神狱锁链惊扰后、依旧躁动不安的黑暗能量流。他摊开手掌,掌心向上,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他本源气息的暗金神力缓缓升起,如同在狂风中的烛火,感知着外界能量的每一丝流动和变化。
“魔渊并非铁板一块。”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对这片囚牢了如指掌的冰冷,“神狱锁链的异动,撕开了一些旧伤口……有些地方,空间的壁垒变薄了。”
他收回手,转身看向温眠,目光锐利如刀:“找到最薄弱的那处,撕开它。”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温眠知道,这无异于逆天而行。撕开空间壁垒,哪怕只是最薄弱处,所需的力量和承受的反噬也绝非等闲。
“你……”她想问你的身体能承受吗?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决定的事,无人能更改。
沧溟似乎看穿了她的担忧,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桀骜的弧度:“这点反噬,还死不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跟紧我。穿越裂隙时,空间乱流足以将你撕碎。”
他没有再说“囚徒”,也没有再提“棋子”。一句“跟紧我”,仿佛将她划入了某种暂时的、危险的同盟。
接下来的时间,沧溟不再言语,闭目凝神,全力感知着魔渊空间的波动。温眠则安静地待在角落,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恐惧、迷茫、一丝微弱的希望,还有……因他那句“跟紧我”而悄然滋生的、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依赖。
不知过了多久,沧溟猛地睁开双眼,红眸中精光一闪!
“找到了!”
他一把拉起还未反应过来的温眠,身影如电,瞬间冲出石隙,向着魔渊某个能量极其混乱、光影扭曲的区域疾驰!
耳边是呼啸的、夹杂着毁灭气息的魔渊之风,刮得温眠脸颊生疼。她紧紧闭着眼,感受着沧溟手臂传来的、不容置疑的力量,以及他周身那为她抵挡了大部分冲击的、冰冷而强大的气息。
终于,沧溟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片如同破碎镜面般的区域。空间像是被打碎的玻璃,呈现出不规则的裂纹,裂纹后面是扭曲旋转的、色彩斑斓却又充满危险的能量乱流。这里是魔渊能量对冲最激烈的地方,也是壁垒最脆弱之处。
“就是这里。”沧溟松开温眠,上前一步,凝视着那片破碎的空间。他周身的气息开始毫无保留地提升,暗金的神力与漆黑的魔气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强行融合、压缩,在他双手之间凝聚成一柄不断震颤、仿佛随时会爆炸的暗红长矛!矛尖所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温眠看着那柄长矛,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足以毁天灭地的狂暴能量,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要强行撕裂这里!
“退后!”沧溟低喝一声,手臂肌肉贲张,猛地将那暗红长矛投向破碎空间的核心!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暗红长矛与空间壁垒撞击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和毁灭性的冲击波!整个魔渊仿佛都为之震颤!
沧溟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他眼神狠厉,双手死死虚握,操控着那柄能量长矛,如同钻头般狠狠钻入裂隙!
“咔啦啦——!”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那破碎的空间镜面,终于被强行撕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极不稳定的黑暗裂隙!裂隙内部是疯狂肆虐的空间乱流,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气息!
“走!”沧溟一把抓住温眠的手腕,不容她有任何犹豫,带着她猛地冲向那道裂隙!
在投入裂隙的前一刹那,温眠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他们身后,那被强行撕裂的空间缺口周围,无数漆黑的、带着神狱气息的锁链虚影正疯狂凝聚,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向着他们席卷而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接近!
她吓得魂飞魄散。
沧溟也看到了,他瞳孔一缩,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将温眠更紧地揽入怀中,用后背对着那追来的锁链,一头扎进了狂暴的裂隙之中!
“嗡——!”
在身体被混乱空间之力包裹、撕扯的瞬间,温眠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沧溟身上传来,将她牢牢护住。耳边是空间风暴的尖啸,身体仿佛要被扯碎,但被他紧紧抱住的地方,却奇异地成为了这片混乱中唯一的稳定点。
她紧紧闭着眼,脸埋在他冰冷的胸膛,能听到他沉重而压抑的心跳,能感受到他肌肉因抵抗空间撕扯而传来的剧烈颤抖。
他在保护她。用他可能受伤的身体,硬生生为她扛住了最危险的空间乱流。
这个认知,如同暖流,冲散了些许濒死的恐惧。
不知在黑暗中颠簸了多久,就在温眠以为自己即将被彻底撕裂时,前方猛地出现了一点微光!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排斥力传来!
“砰!”
两人如同被巨力抛出,重重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
温眠被摔得眼冒金星,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般疼痛。她挣扎着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魔渊永恒的昏暝,而是……一片灰蒙蒙的、透着微弱天光的天空?虽然依旧压抑,但那不再是魔渊令人绝望的黑暗!
他们……出来了?
她猛地看向身旁。
沧溟单膝跪地,以手撑地,剧烈地咳嗽着,暗红的血液不断从他唇角滴落,在他身前的地面上晕开一小滩。他脸色苍白如纸,周身气息紊乱到了极点,显然强行撕裂空间和抵挡乱流让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沧溟!”温眠心中一紧,慌忙爬过去,想查看他的伤势。
沧溟却猛地抬手,阻止了她的靠近。他抬起头,猩红的眼眸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黯淡,但其中的锐利和警惕却丝毫未减。他看向四周——
这是一片荒芜死寂的山谷,怪石嶙峋,寸草不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与魔渊不同却同样令人不适的污浊气息。
“这里是……神弃之地。”他声音沙哑地判断,眉头紧紧蹙起,“天界与魔渊交战的缓冲区,被遗弃的角落。”
并非安全的乐土。
但至少,暂时摆脱了魔渊的绝对禁锢,和那如影随形的神狱锁链。
温眠看着他虚弱却依旧挺拔的背影,看着他为离开魔渊而付出的代价,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悄然松动了一丝。
她不再仅仅是他的囚徒和谜题。
他们一同闯出了魔渊。
他们是……同行者。
哪怕前路依旧未知,哪怕危机四伏。
她看着他滴落的鲜血,第一次,主动伸出了手,轻轻覆在他撑地的、微微颤抖的手背上。
“你……还好吗?”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真实的担忧。
沧溟身体一僵,猛地转头看向她,猩红的眼底闪过一丝愕然,随即被更深的复杂情绪覆盖。
他没有甩开她的手。
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看着那双映照着灰蒙蒙天空、却依旧清澈的眸子里,那不容错辨的关切。
山谷的风吹过,带着荒芜的气息。
两只刚刚脱离囚笼的手,一冰冷染血,一温暖颤抖,
在神弃之地的尘埃中,
短暂地,
交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