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陆深。或者夜——无论是谁。看着我。”
他抬起头,眼中是交织的痛苦与混乱。但在那深处,温眠看到了一丝熟悉的清明。
“小眠...”他轻声说,用那个只有十五年前的他知道的昵称。
眼泪涌上温眠的眼睛:“是我。我在这里。我永远不会再离开。”
警察带走了陆震东,他的威胁和诅咒逐渐消失在雨声中。宅邸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只剩下温眠和仍在颤抖的陆深。
“太多了...”他反复说着,“所有记忆...所有情感...”
温眠引导他坐下,握住他的双手:“一个一个来,陆深。不需要一次面对所有。我在这里陪你。”
他抬头看她,眼中闪过不同的人格片段——陆深的理智,夜的愤怒,还有某种新的、更整合的东西。
“我记得一切,”他嘶哑地说,“车祸的那一瞬间,我看到驾驶座上他的脸。然后...然后是莉娜的哭声突然停止...”
他的声音破碎了,身体再次剧烈颤抖。但这次,温眠注意到某种不同——不再是人格切换的挣扎,而是纯粹的情感释放。
“让她哭出来,陆深。”温眠轻声说,“或者你,夜——无论是谁在感受这份悲伤。让它出来。”
他崩溃了。十五年来压抑的泪水终于决堤,不是作为陆深或夜,而是作为一个失去了家人、被信任的人背叛、独自承受巨大创伤的幸存者。
温眠只是抱着他,任由他哭泣。她知道这不是治疗的结束,而是真正治疗的开始——不再是通过药物压抑症状,而是直面创伤的核心。
几小时后,陆深终于在疲惫中睡去。温眠为他盖好被子,站在床边看着他不安的睡颜。那张脸上同时有着她记忆中的男孩和后来认识的男人,还有那个愤怒而保护性的夜。
手机震动,是医院同事发来的信息:“温眠,医疗委员会暂停了对你的调查。陆震东的指控被新证据推翻。另外,有几个关于Lx-17的新发现,你应该看看...”
温眠回复感谢,然后回到书房,开始整理散落的文件。在陆深父亲的日记本中,她找到了一张夹在最后的老照片——陆深一家在车祸前几周的家庭聚会。照片上,年幼的陆深对着镜头微笑,手臂亲密地搂着妹妹莉娜的肩膀。
照片背面有一行稚嫩的字迹:“永远保护她。——陆深”
温眠的眼泪终于落下。那个承诺,如同她对陆深的承诺一样,被残酷的现实打破。但也许,通过面对真相,新的承诺可以建立。
她回到卧室,发现陆深已经醒来,正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晨光。雨已经停了,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洒入房间。
“他走了吗?”陆深轻声问,没有回头。
温眠犹豫了一下:“陆震东?是的,警察——”
“不,”陆深转身,他的眼神清澈而平静,“夜。他...融合了。我依然能感觉到他,但他的声音安静了。”
温眠仔细观察他。确实,某种变化发生了。他的姿态不再像以前那样紧绷,眼神中同时有着陆深的理智和夜的直接。
“感觉如何?”她谨慎地问。
“痛苦。”他诚实地说,“但真实。就像卸下了一个背负多年的重担。”
他走向她,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照片上。看到妹妹的笑容,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不再有逃避。
“我一直没能保护她,”他轻声说,“就像没人能保护那个许下承诺的女孩一样。”
温眠握住他的手:“有些伤害无法避免,陆深。但我们能选择如何面对它们。”
他抬头看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那么我选择面对。所有的一切。与你一起——如果你还愿意留下。”
晨光完全洒入房间,驱散了夜的阴影。在那一刻,温眠看到的不是陆深或夜,而是一个完整的、伤痕累累但依然站立的人。
“我承诺过,不是吗?”她微笑着说,“直到你不再需要我。”
他轻轻拥抱她,一个简单而真诚的拥抱,不带有任何人格的伪装或掩饰。
“那么,”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恐怕你要留下很长很长时间了。”
在楼下,警车刚刚驶离,带走了一个时代的谎言。而在楼上,两个灵魂终于开始面对真相——不是作为医生与患者,不是作为主体与替代人格,不是作为许下承诺的女孩与受伤的男孩,而是作为两个在伤痛中找到彼此的完整的人。
旅程还远未结束,温眠知道。整合过程可能漫长而艰难,陆震东的法律战才刚刚开始,陆氏集团的未来悬而未决。但此刻,在晨光中,她第一次看到了真实的陆深——不是完美无缺的商界传奇,不是冷酷严谨的完美主义者,不是野性暴戾的夜,而是一个终于学会拥抱自己所有部分的完整的人。
而她也意识到,在帮助他找回自己的过程中,她也找回了那个十五年前许下承诺的女孩——不再带着伤痕隐藏自己,而是带着伤疤坚强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