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在脸上,暖的。
林青最后一步跨出墓口,脚踩上实土的时候,腿差点软下去。他没倒,而是转身盯着那幽深的通道口,右手还捏着半张皱巴巴的符纸,指节发白。直到看见那个佝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的阴影里,他才松开手,符纸飘落在地,被风卷着滚进草丛。
他低头看小雨。
她站在出口边没动,右手掌心那道红痕还在渗血丝。林青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下伤口,凉的,不是阴气入体的那种冷。他心里落了块石头,低声说:“只是划破皮,没事了。”
小雨抬头看他,眼睛有点湿。
赵刚也停下脚步,喘着粗气靠在石壁上,手里那把短刀还握得死紧。他环顾四周,发现荒地边缘有人影晃动,是之前走散的几个寻宝者,正从不同方向跑过来,有的瘸着腿,有的衣服撕了大口子,但人都活着。
林青站起身,声音不大,但够所有人听见:“活着出来的,一个不少。”
这话一出,原本安静的荒地像是炸了锅。
有个穿灰布衫的年轻人直接坐地上嚎了一声,抱着头哭起来。另一个中年汉子跪在地上拍地,嘴里念叨着“祖宗保佑”。还有人一把抱住身边的人,又笑又叫,声音都变了调。
没人再提墓里的玉玺、铜钱、机关阵。那些东西现在都不重要了。
他们活下来了。
林青往后退了半步,想找个地方坐下,腿一软,靠着一块大石头滑坐在地。他闭了会儿眼,脑子里全是刚才那一幕——尸王沉入祭台,唤魂使站在暗处,通道裂开,黑烟往上冒……他睁开眼,抬头看天。
天是蓝的,云在动,风吹过草尖,扫在他脸上。
是真的出来了。
赵刚走过来,在他旁边蹲下,声音沙哑:“你早就算到了吧?知道那尸王能说话,知道它守的是规矩,不是杀戮。”
林青摇头:“我没算到。我只是试了。”
“可你敢试。”赵刚看着他,“别人早就跑了,或者直接动手抢了。你没抢,也没逃。你站在那儿,跟一个千年老尸讲道理。”
林青笑了笑,没接话。
小雨这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布条,蹲在他面前,轻轻托起他的左手。掌心有几道擦伤,混着泥土和干掉的血迹。她低着头,一点一点给他包扎。
“我父亲要是还在,”她说,“也会谢谢你。”
林青看着她动作,很轻,很稳。
他知道她不是只谢他救了这一群人。
她是谢他没让那座墓变成坟场。
周围的声音慢慢多了起来。有人开始清点随身带的东西,有人翻包袱找水喝,还有人掏出烟袋点火,手还在抖。但气氛不一样了,紧绷的弦松了,笑话说出来了,连咳嗽都带着轻松劲儿。
“林师傅!”一个年轻后生突然冲过来,扑通一声跪在林青面前,双手捧着一枚铜钱举过头顶,“这条命是你拉回来的,我不懂啥大礼,就这点东西,您收下!”
林青没动。
小雨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
他伸手接过铜钱,没有推辞,也没有多说,只说了句:“收好自己那份就行。”
年轻人重重磕了个头,爬起来退到一边。
接着又有人上来。一个戴眼镜的老头鞠了一躬,一句话没说就退下了。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拍了拍他的肩,嗓门很大:“以后你要去哪儿,喊一声,我跟着!”还有一个女人默默把一小包干粮放在他脚边,红着眼走了。
赵刚站起身,走到林青前面,背对着他,面对众人。
他把短刀从腰带上抽出来,往地上一插。
刀身没入泥土一半,稳稳立着。
他抱拳,声音压得低,但每个字都清楚:“若无林青识破机关、劝退尸王、断后护众,我们这些人,早就烂在瓶山底下了。我赵刚这条命,是他救的。从今往后,他要抬手,我不问去哪;他要开口,我不问缘由。”
说完,他没回头,就那么站着。
人群安静了几秒。
然后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句:“敬林师傅!”
紧接着,好几个人同时举起手里的东西——有水壶,有饭盒,有烟袋杆子,全都高高举过头顶,嘴贴上去,做了一个“喝”的动作。
没人真喝。
但这比真喝更重。
林青坐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些人,看着他们脸上的感激、劫后的笑、藏不住的眼泪,忽然觉得胸口有点热。
他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接过小雨递来的水囊,拧开盖子,也把嘴贴上去,仰头做了个饮的动作。
“敬你们。”他说,“都活着出来了。”
这句话说完,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大笑。
那个最早坐地上哭的年轻人突然跳起来,一脚踢飞了脚边的石头,大声喊:“我还活着!老子居然活着出来了!”
他一边喊一边捶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旁边人跟着笑,有人学他踢石头,有人干脆躺地上打滚,嘴里嚷着“再也不进这种鬼地方了”,可脸上全是痛快。
林青站在中间,阳光照在肩上,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
他不是那种爱笑的人,平日里总绷着脸,像有什么心事。但现在他笑了,眼角有了纹,嘴角扬得很高。
小雨坐在石头上,看着他笑的样子,也跟着弯了嘴角。
赵刚依旧站得笔直,但肩膀松了,眼神也不再那么冷。
有人开始收拾包袱准备离开,有人还在互相拍肩说话,笑声不断。
林青抬头看了看天,云淡风轻。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草味,有土腥,还有活人的气息。
这一趟,值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林青皱眉,转头看去。
荒地尽头,三个身影正快速靠近,跑在最前面那人手里举着一张泛黄的纸,边跑边喊,声音已经劈了:
“林青!外面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