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的手指还按在石板边缘,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他盯着那几道模糊的刻痕,脑子里闪过老狐狸说的每一句话。秘境、钥匙、改命……这些词不是随便能编出来的。他知道这东西牵扯太大,不能再拖。
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转身朝北岭方向走了几步。老狐狸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串歪斜的脚印,混在落叶里,像是随时会被风盖住。
林青停下脚步,声音不高:“你要是还想活,就别回头。”
树影晃了晃,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雾中浮现出来。老狐狸扶着树干,左臂还在渗血,脸色发灰。他抬头看了林青一眼,没说话。
“影契种下了。”林青说,“你想骗我,它会先烧穿你的皮肉。我不用动手,你也扛不住。”
老狐狸嘴唇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林青往前走了一步,“黑豹背后有人,你只是棋子。但现在棋盘乱了,你再跟着他走,死得更快。”
老狐狸喘着气:“那你让我怎么办?”
“不帮我,也别帮他们。”林青盯着他,“你要是敢通风报信,或者再动杀念,符就会发作。到时候疼起来,不是断胳膊断腿那么简单。”
老狐狸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指蜷缩了一下。
“我……我走。”他咬着牙,“我不回镇上,也不见黑豹的人。我要是再碰这事,天打雷劈。”
林青没拦他。
老狐狸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转身钻进林子。他的背影很快被雾吞了进去,像一块沉进水里的石头。
林青站在原地没动。肩膀上的伤又开始渗血,布条湿了一大片。他抬手摸了摸怀里的玉佩,温的,一直在跳,像有东西在里头呼吸。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山下走。
天快亮了,山路湿滑,脚底打滑几次。他走得慢,每一步都压着痛走。太阳刚冒头,光从树缝里洒下来,照在脸上有点刺。
走到镇口时,小雨正站在村塾外等孩子放学。她看见林青,脸色一下子变了。
“你怎么这样回来了?”她冲上来,伸手要扶。
林青抬手挡了一下:“别碰肩。”
小雨的手停在半空。她看到他衣服上的泥和血,眼圈立刻红了。
“出事了?”她压低声音。
“解决了。”林青说,“但我要走一趟。”
“去哪儿?”
“有人找我。”
小雨愣了一下:“谁?”
林青还没回答,身后传来脚步声。
一个灰袍人从坡上走下来,脚步很轻,像是踩在棉花上。他四十岁上下,脸瘦,眼睛亮,袖口绣着银线云纹。右手提着一枚青铜牌,上面四个字:正气长存。
林青转过身,手慢慢移到腰间符袋。
灰袍人站定,抱拳:“林青?”
“是我。”
“奉异会执律堂令,召你即刻述职。”那人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封口盖着火漆印,画着一只睁眼的虎头。
林青没接。
“为什么现在来?”
“因为你做了三件事。”灰袍人声音平稳,“夜探敌营,破局反制;火海脱身,智压强敌;擒狐问因,得悉秘钥真相。这些事,我们都知道了。”
林青眉头一皱:“你们一直盯着?”
“不是盯你。”灰袍人摇头,“是盯玉佩。它是护国级遗物,归异会监管。你护住了它,挫败盗取之谋,功不可没。”
林青沉默几秒,接过信。
火漆一碰就碎,信纸展开,内容很简单:
**林青,护宝有功,识破奸佞,实属可嘉。今特召见述职,不得延误。**
落款是:异会·执律堂。
他把信收好,看向小雨。
小雨咬着嘴唇,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符文,像是小孩子写的。
“这是我画的。”她说,“保平安的。”
林青接过,塞进贴胸的口袋。
“等我回来。”他说。
小雨点头,没哭,也没多问。
林青转身,对灰袍人说:“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山道。
走了一段,林青忽然问:“你们什么时候知道老狐狸和黑豹的事?”
“比你早。”灰袍人答,“但我们不能出手。异会有规,凡民间纷争,除非涉及护国遗物或大规模术祸,否则不得干预。”
“所以你们看着他们斗?”
“我们在等结果。”灰袍人侧头看他一眼,“等谁能活着把真相带出来。你做到了。”
林青冷笑:“听起来像在钓鱼。”
“是筛选。”灰袍人语气不变,“每年有上百人自称找到秘境线索,九成是假的,九成半死在半路。你能活到现在,还能逼出真话,说明你够格被召见。”
林青没再说话。
山路越走越高,风也大了。远处山脊上露出一片灰瓦屋顶,藏在云里,看不清全貌。
“那就是异会?”他问。
“只是前哨殿。”灰袍人说,“真正的总部在三百里外的青崖谷,你要去的地方,是‘问心阁’。”
“问心?”
“意思是,进去的人,必须对自己说实话。”灰袍人看了他一眼,“很多人进去,出不来。”
林青眯起眼:“因为说不了实话?”
“因为不敢听。”灰袍人声音低下去,“有些人一辈子骗别人,最后发现连自己都骗了。”
林青摸了摸胸口的玉佩。
它还在跳。
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一处断崖边。崖下有铁索桥,摇晃着横跨深谷,对面是块平地,建着一座石门,门上两个字:入会。
灰袍人走在前面,踏上铁索桥。
桥晃得很厉害,底下看不见底,只有风声呼啸。
林青走到中间时,突然停下。
“怎么了?”灰袍人回头。
林青没答,低头看桥板。一块木板边缘翘了起来,下面露出半截细绳,连着一块松动的石板。
他蹲下身,伸手一拉。
绳子断了。
对面石门上方,一块千斤重的落石猛地往下坠,砸在桥头三尺外,碎石飞溅。
灰袍人脸色没变。
“这是考验。”他说,“所有新召见者,都要过这一关。要么死于机关,要么看出破绽。”
林青站起来,拍了拍手:“谁设的?”
“上一任执律使。”灰袍人说,“他说,连桥都过不了的人,不配进问心阁。”
林青冷笑一声,继续往前走。
过了桥,石门自动打开。里面是一条长廊,两边点着灯,火光稳定,没有风。
走到尽头,是个院子。中央摆着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杯茶,冒着热气。
灰袍人说:“喝一口。”
林青盯着茶杯。
“不毒。”灰袍人说,“这是‘清神露’,能洗掉外来的术法干扰。防止有人被操控后进来。”
林青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茶味苦,咽下去后,胸口一阵暖。
“可以了。”灰袍人带他穿过院子,来到一间大殿前。
殿门高耸,漆黑如墨。门框两侧刻着两行字:
**持正者入,欺心者亡。**
灰袍人停下:“你一个人进去。我在外面等。”
林青看了他一眼,伸手推门。
门开了。
里面很暗,只有正前方一点光。光下坐着一个人,穿着黑色长袍,脸藏在阴影里。
“林青。”那人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石头,“你来了。”
林青站在门口,没动。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因为我拿到了不该拿的东西。”林青说。
“不。”那人摇头,“是因为你本不该活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