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站在窗前，手指还搭在符袋上。油灯的火苗晃了一下，又稳住。他盯着门口那串湿脚印，没有动。刚才九叔走的时候，外面没下雨，这水迹来得蹊跷。
但他没去追查。
脑子里全是九叔说的话。小雨从他下山就跟到桃林，又陪他救人，连命都不顾了。全镇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不一样了。
他低头看了眼桌上的玉簪。那支异会赏赐的簪子，背面刻着“平安”两个字。他伸手拿起来，指尖划过那道刻痕。这东西本该戴在她头上，可现在只能收着。
他知道九叔说得对。这条路不能有牵挂。一旦分心，出的错就不是他一个人能扛的。孩子被控制时的眼神，老农手臂上的伤，还有那把锈刀上的四个字——“渡厄重生”。这些都不是小事。
他把玉簪塞进怀里，重新坐下。笔尖蘸了墨，刚要继续写报告，却停住了。写什么？异会派不派人来，都得时间。等他们反应过来，北岭那边可能已经成了活人祭坛。
可他也不能贸然行动。那个蒙面“活佛”背后是谁？阴契咒不是普通人能下的。这种手段，多半是旧势力卷土重来。要是打草惊蛇，小雨会不会也被盯上？
他想起她在桃林里接过玉簪的样子，脸红着低头，手都在抖。那时候他差点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可现在想来，越是心动，越危险。
门外传来脚步声。
轻，缓，像是怕吵着他。
门被推开一条缝，小雨探进头来。她看见林青坐在桌边，松了口气：“你还在这儿。”
“嗯。”他应了一声，没抬头。
她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汤。“村医说你今天折腾了一天，得补补。”她把碗放在桌上，热气往上冒，“趁热喝。”
林青看着那碗汤，没动。
小雨察觉到不对劲。他的眼神和之前不一样了，冷了些，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东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她问。
“没有。”他说，“就是有点累。”
小雨站着没动。她知道他在躲什么。从桃花树下开始，他就一直在退。明明那天他握住了她的手，明明他说了“不及你美”，明明他就要说出那句话了。
可一场呼救打断了所有。
后来她以为，只要再靠近一点，他就会把她拉回去。可现在，他像是把自己关起来了。
“林青。”她声音低了些，“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拖累你？”
“别瞎想。”他终于抬头看她一眼，“你是帮我。”
“那你为什么躲着我？”她往前一步，“我知道你有责任，我也知道外面不太平。可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能帮你，我不想只是被保护的那个。”
林青没说话。
他知道她说得没错。可正因为她是小雨，所以他才更不敢让她靠近。那些邪教的人，最擅长的就是抓软肋。如果有一天，她被绑在祭台上，逼他交出异会密令，他该怎么办？
他可以不管任务，但救不了她。
他也可以完成任务，但她可能就没了。
这两种结果，他都不想要。
可他必须选一个。
小雨见他不答，咬了下嘴唇。“你要是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她转身要走，“那我以后不跟着你了，也不管你在不在镇上，你想做什么，我都当不知道。”
“小雨。”他叫住她。
她停下，背对着他。
“我不是嫌你麻烦。”他说，“也不是不信你。我只是……怕。”
“怕什么？”
“怕你出事。”他站起身，走到她身后，“怕哪天我回来，听说你不见了。怕我去晚了，只能看到你躺在地上。怕我明明有机会拦住，却因为一个决定，让你再也醒不过来。”
小雨转过身，眼睛有点红。“所以你就打算一直这样？躲着我，装作没事？你觉得这样我就安全了？”
“至少比知道我的心事安全。”他说。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她声音高了一点，“你救别人的时候冲在前面，我担心你。你受伤的时候自己扛着，我心疼你。你送我玉簪，我以为你愿意让我走进你的世界。可你现在告诉我，你要把我推出去？”
林青喉咙发紧。
他想伸手碰她，又收了回去。
“我不该送你那个簪子。”他说，“那是我的错。”
“你敢说不喜欢我？”小雨盯着他，“你敢说那天在桃林，你说‘有你在，我怎会有危险’，是骗我的？”
林青闭了下眼。
他不敢说。
也不能说。
喜欢她是真的，可这份喜欢现在不能拿出来。他肩上的担子太重，走错一步，死的就不止一个人。
“我现在不能谈这个。”他声音沉下去，“北岭的事还没完，那个‘活佛’还在。我得先解决这些。”
“所以感情就可以放一边？”小雨问。
“不是放一边。”他说，“是压下来。”
“那你压得住吗？”她忽然笑了下，“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感觉不到？你以为你躲开，我就不会难过？林青，我不是非要你现在给我个名分。我只是想知道，你还愿不愿意让我站在你身边。”
林青看着她。
她眼睛亮，却不闹。她生气，却还在为他考虑。她明明委屈得快哭了，却还在问他要不要继续。
他差点又脱口而出。
可就在这一刻，他想到九叔说的那场大火。三十多人死了，包括他喜欢的姑娘。因为他选择了去救她，结果中了圈套。
有些路，回头就来不及了。
“你早点休息吧。”他最终只说了这一句，“明天还要查北岭的事。”
小雨愣住。
她听懂了。这是拒绝，也是告别。
她没再说话，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一瞬，林青的手抬了起来，像是要抓住什么。可屋里只剩他一个人。
他站在原地，好久没动。
窗外月光洒进来，照在桌上的空碗上。汤已经凉了。
他慢慢走回桌边，从怀里掏出玉簪，放在那碗旁边。手指在上面停了几秒，又收了回去。
他不能让她涉险。
哪怕她不怕，他也怕。
他靠着椅背坐下，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小雨最后看他那一眼。有失望，有难过，也有理解。她知道他不是无情，只是不得不狠。
可正因如此，才更痛。
不知过了多久，院外传来一阵风，吹得窗纸沙沙响。他睁开眼，看向门口。
那串湿脚印还在，但已经干了大半。
他没去擦，也没再查。
他知道，有些痕迹，留下来也好。至少提醒他，有些事不能碰，有些人，得离远点。
他站起来，走到床边，解下腰间的符袋，放在枕下。然后躺下，睁着眼看屋顶。
明天还得去北岭。
得想办法摸清那个“活佛”的底细。得阻止他们继续抓人。得把阴契咒的源头找出来。
至于其他事……
他翻了个身，面朝墙。
算了。
院外，小雨站在墙角阴影里，手里紧紧攥着袖口。她本来想走，可脚步一直没迈出去。她听见了全部。
她知道他是在护她。
可她也清楚，这一晚之后，他们会变得不一样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慢慢松开。
然后转身，一步一步走远了。
林青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
梆——
梆——
梆——
他没睡着。
屋里的油灯灭了。
月光照在玉簪上，映出一道淡淡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