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靠在床边,天刚亮。屋里很安静,油灯早就灭了,桌上的碗还摆在那儿,汤冷透了。他没碰,也没收拾。整夜都没睡,脑子里全是小雨最后看他的那一眼。
她走的时候一句话没说,门轻轻关上,像怕吵醒什么。可他知道,她是把自己关在外面了。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玉簪,指腹一遍遍划过背面的“平安”两个字。这东西是他送出去的,也是他亲手推开的证明。他以为这样能让她安全,可现在想来,那更像是一种逃避。
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急不缓,踩在院子里的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动。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风,九叔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个粗瓷碗,热气往上冒。
他把碗放在桌上,就在那个冷掉的空碗旁边。
“吃点东西。”九叔说,“人不吃不喝,道也守不住。”
林青没动,也没抬头。
九叔也不催,自己拉了张椅子坐下,目光落在他脸上。“你师父当年也这样,整夜整夜地坐,一句话不说。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喜欢一个人,可一直不敢开口。等他想说的时候,那人已经不在了。”
林青手指一顿。
九叔看着他:“你现在是不是也在躲?”
林青声音很低:“我不是躲,我是……不能让她卷进来。”
“为什么不能?”九叔问,“因为她重要,所以要推开她?那你救她的意义在哪?”
“我是在保护她。”林青抬起头,“如果因为我,她出了事,我没法活。”
“可你有没有想过,她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会怎么想?”九叔回应得直接,“你以为你不说话就是为她好?其实你是在逼她接受一个答案——你喜欢她,但你不想要她。”
林青喉咙发紧。
“我喜欢她。”他说出来这三个字,像是卸下了什么,“可我怕。”
“谁不怕?”九叔声音沉下来,“我怕过,你师父怕过,每一个扛责任的人都怕。怕做错决定,怕连累别人,怕一回头,身后全是尸体。可正因为怕,才更要清楚自己到底为了什么活着。”
林青盯着桌面。
“你说你是护宝使,要守一方安宁。可安宁是什么?是没人死?还是所有人都活得有盼头?”九叔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小雨不是拖累,也不是你的软肋。她是让你记得自己还是个人的东西。你要真把她推开了,那天你在桃林里说的‘有你在,我怎会有危险’,就成了笑话。”
林青闭上眼。
那天风吹桃花,她接簪子的手微微发抖,脸红得像染了霞光。她说“好美”,他回她“不及你美”。那时候他是真的想把话说完。
可呼救声来了,任务来了,责任来了。他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感情可以等,真相可以压,只要先把眼前的事办好。
结果呢?
他办好了事,却伤了最不该伤的人。
“九叔……”他睁开眼,声音哑了,“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没错。”九叔拍了下他肩膀,“你只是太想当个好人,太想把所有事都扛住。可人不是铁打的,心也不是石头。你喜欢一个人,就要让她知道。你不告诉她,她只会觉得你不爱。”
“可万一……”
“没有万一。”九叔打断他,“你要是总想着万一,那就永远迈不出第一步。等哪天真出了事,你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感情不是累赘,藏起来才是。”
阳光从窗纸透进来,照在桌上的玉簪上。“平安”两个字映出淡淡的光。
林青伸手,把玉簪慢慢收回怀里。动作很轻,像是怕弄坏了什么。
他终于明白,自己一直在用“责任”当借口。他不是怕害她,他是怕失去她。可正因为怕失去,才更该让她站在身边,而不是远远推开。
“你觉得……我还来得及吗?”他问。
“只要你愿意开口,就从来都不晚。”九叔说,“但你得记住,这一回,别再说‘以后’。以后这种词,最容易变成一辈子的后悔。”
林青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一夜未动,身体有些僵。他走到门口,抬头看了眼天空。天色已经大亮,云层薄了些,阳光洒在镇子上,照得屋檐泛白。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说。
九叔没拦他,也没多问。他知道这小子想通了。有些人需要撞墙才会回头,有些人听到一句话就能醒。林青属于后者,只是之前没人肯点他。
“去吧。”九叔转身往外走,“别让姑娘等太久。她值得一句明白话,而不是一堆沉默。”
林青站在院中,风吹过来,带着早晨特有的凉意。他摸了摸怀里的玉簪,确认它还在。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迈步朝外走去。
他没去找小雨。
他先去了山顶。
他知道有些话不能随口说,也不能在匆忙中讲。他要找个地方,让自己静下来,也让心彻底打开。
山路不难走,但他走得慢。每一步都在整理思绪。过去他总觉得,动了情就会分心,分心就会出错,出错就会死人。所以他把感情压着,压到麻木,压到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可现在他懂了,真正让人犯错的,不是喜欢谁,而是不敢承认。
山顶风大,视野开阔。整个镇子在他脚下铺开,炊烟袅袅,鸡鸣狗叫隐约可闻。他找了一块平石坐下,从怀里取出玉簪,拿在手里看了很久。
这不是信物。
这是勇气。
他把它重新插进衣襟内侧,贴近胸口的位置。
“小雨。”他低声说,“这次我不逃了。”
远处一只鸟掠过山脊,翅膀拍打着空气,飞向远方。
林青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他转身准备下山。
就在他抬脚的瞬间,眼角余光扫到山道拐角处有一抹红色一闪而过。
那是小雨常穿的那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