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边的灰烬又动了一下。
林青的手指还扣在袖子里那张雷符上，他没再等。脚尖一挑，地面碎石飞起，直奔那片拱动的泥土。石头砸下去的瞬间，一股黑气从土里喷出，像蛇一样卷向他的手腕。
他翻掌拍符，雷光炸开，黑气被震退三尺。
“赵刚！”林青吼了一声，“起来！阵位守住！”
赵刚本来靠在树边调息，听到声音立刻翻身而起，长棍横扫，在身前划出一道弧线。棍子落地时，一圈淡金色的符文从地下浮现，把营地围了半圈。
可这光刚亮起来，就被压了下去。
地底传来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周围的温度一下子降了，空气变得沉重。林青抬头看天，云层不知什么时候聚了过来，遮住了月亮。
接着，黑潮来了。
不是风，也不是雾，是一股实实在在的力道，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水一样漫过地面，扑向他们所在的位置。所过之处，草木枯黄，土地发裂。
赵刚咬牙撑着，双手握棍抵住胸口，额头青筋暴起。他体内的真气顺着棍子往外泄，维持着护阵的运转。可那黑潮太重，每推进一寸，他的膝盖就弯一分。
“顶不住……”他喉咙里挤出三个字。
林青一步跨到他前面，抬手就把雷符按进地里。
轰！
金光炸开，像一面墙竖在两人身前。黑潮撞上来，发出嘶嘶的声响，像是被烧焦的皮肉。那一瞬间，林青看清了——黑气里全是扭曲的脸，有的睁着眼，有的嘴里流血，全都张着嘴，仿佛在哭喊。
他没时间多想，反手抽出桃木斧，往地上一插，双掌贴地。
体内的气息开始倒转。
这不是普通的运气法门，是他这些年每天练到半夜才摸出来的路子。别人修的是顺脉归元，他是逆着来，把真气从脚心往上冲，一路打通七处死关。师父说这法子伤身，但他不管，他知道有一天会用上。
现在就是那天。
金红色的光从他身上冒出来，像是皮肤下燃起了火。他的衣服被热气鼓起，头发一根根竖着。赵刚被这股气浪掀得后退两步，差点摔倒。
“你疯了？！”他喊。
林青没理他，闭上眼，脑子里过了一遍《守心诀》的口诀。一共三十六句，他念得极慢，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扎进神识。
等他再睁眼时，眉心多了道红印，像是用朱砂画上去的。
左手掐印，右手握斧。
他低喝一声：“雷池！”
天空应声裂开一道缝，紫光闪了一下。
下一刻，几道雷柱从云里劈下来，全砸在黑潮最厚的地方。轰隆声接连响起，地面被炸出几个大坑，黑气被撕开一个口子。
可那潮水没停。
它从两边绕过来，重新合拢，速度比刚才更快。而且这次，地面开始裂了。裂缝里冒出阴风，带着一股腐味，吹得人头晕。
林青知道，这是对方要拼命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踩在刚才雷符炸过的位置。那里还留着焦痕，他把桃木斧拔起来，横在胸前。
“五雷轰顶！”他吼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已经不像人声了。
又是几道雷落下，比之前更粗。这一次，他没让雷直接打下去，而是用桃木斧接住其中一道。电流顺着斧柄传到他身上，他的身体抖了一下，嘴角渗出血丝。
但他没松手。
他把雷劲压进地里，沿着赵刚刚才布下的阵纹推过去。金光顺着那些符文跑了一圈，突然爆亮。
黑潮撞上来的时候，被反弹了回去。
这一下，终于有了效果。那股压迫感弱了几分，赵刚喘了口气，扶着树干站稳。
“快走……”他说，“你还撑不了多久。”
林青没动。
他知道对方还没出全力。
果然，几秒之后，黑潮中央隆起一块，慢慢升起一个人形。没有脸，只有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和一张裂到耳根的嘴。
它张嘴，没发出声音，但林青听到了。
——你挡不住我。
是爱德华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是隔着一层水。
林青吐掉嘴里的血，把桃木斧往地上一杵。
“你说错了。”他说，“我不是挡。”
他抬起脚，踏出第一步。
足下金光一闪，一朵莲形的印记浮现在地面。
第二步，又一朵。
第三步，第四步……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金莲连成一线，直指那黑影。
等到第七步落下，他站在了阵眼正中。
双掌合十，他开始念咒。
这不是茅山常见的驱邪咒，而是异会秘传的“大日光明咒”。据说练到极致，能照破九幽。林青只学了三层，但他用了十二年。
光是从他身上升起来的。
一开始只是微弱的一点，接着越来越亮，最后像是太阳落在了地上。金光扫过之处，黑气像雪一样化了。那个由黑潮凝聚的恶鬼虚影发出一声尖叫，双手抱头，身体开始扭曲。
林青睁开眼，盯着那团黑影。
“我说过。”他的声音不大，但压过了所有杂音，“华夏之地，不容邪祟猖狂。”
他双手分开，向前推出。
金光如潮水般涌出，正面撞上黑影。
轰！
整片山谷都在震。树上的叶子哗哗往下掉，远处的石头滚落山坡。那股黑气终于撑不住，从中间裂开，然后迅速消散。
可林青没放松。
他知道，真正的对手还没现身。
他站在原地，手里的桃木斧还在发烫。金光没有散去，反而越发明亮，把他整个人罩在里面。
赵刚靠在树边，看着他的背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刚才那一击，换了别的术士早就脱力昏过去了。可林青还站着，而且站得笔直。
他看见林青抬起一只手，指向远处山坡的一块岩石。
“爱德华。”林青开口，“你藏了这么久，也该够了。”
岩石后面没动静。
但林青知道他在。
他能感觉到那股邪力的源头就在那儿，虽然已经被压制，但还在跳动，像一颗不肯死的心脏。
他往前走了一步。
金光跟着推进。
就在这时，地底又传来震动。
不是刚才那种缓慢的蠕动，而是剧烈的抽搐。地面裂开一条缝，黑气再次喷出，比之前更浓。
林青皱眉。
他意识到不对——刚才那波攻击，根本不是终点。
这只是前奏。
黑潮重新聚拢的速度快得惊人，而且这次，它不再是散乱的形态，而是凝成了一个巨大的口，朝天张开，像是要把整个山谷吞进去。
林青猛地回头：“赵刚！退后！”
赵刚反应很快，转身就往营地后方跑。可他刚迈出两步，脚下突然一软，整个人跪了下去。他低头一看，自己的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黑了，而且正在往回缩，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
林青眼神一沉。
这是“噬魂引”的变种，专门锁人三魂。一旦影子完全消失，人就会变成空壳。
他来不及多想，抬手甩出三张符纸，呈三角形钉在赵刚周围。符纸自燃，形成一圈火墙，暂时挡住黑气侵蚀。
他自己则冲向那张巨口的正前方。
双手再次合十，他把剩下的真气全部逼了出来。
金光再一次冲天而起，和黑潮撞在一起。
这一次，没有轰鸣，只有持续不断的撕扯声。像是两股力量在角力，谁都不肯退。
林青的鼻孔开始流血，耳朵里也有温热的液体流出。他的视线有点模糊，但他没闭眼。
他知道，只要他倒下，所有人都得死。
所以他站着。
哪怕腿已经在抖，哪怕胸口像被石头压着，他还是站着。
金光和黑气僵持在半空，像两条绞在一起的蛇。
远处山坡上，岩石后方，一只苍白的手握紧了水晶球。
球体表面，裂开了一道细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