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的手还贴在那本湿透的册子上,指节因为长时间紧握而发白。赵刚站在他身后,呼吸沉重,衣服上的泥水顺着裤管往下滴。两人刚从荒岭暗渠爬出来,脚底踩着异会总部前的石阶,每一步都带着疲惫。
守门弟子看到他们时差点没认出来。林青的脸色灰败,嘴唇干裂,但眼神却亮得吓人。他没说话,直接把册子塞进怀里,抬脚往议事大殿走。
“现在就开会让各派来人。”他对传令弟子说,“十万火急。”
小雨和陈玄已经在殿外等着了。看到林青出现,小雨立刻迎上来:“情况怎么样?”
“比想的还糟。”林青声音沙哑,“他们不只是要乱南境,是要把整个天地翻过来。”
大殿里已经聚了不少人。主位坐着一个白眉老者,面容沉静,是异会会长玄尘子。左侧站着一位紫袍妇人,目光冷淡,右侧则是个虬髯大汉,正是少林护法慧明禅师。其余各派代表三三两两站定,有的交头接耳,有的闭目养神。
林青走进去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玄尘子开口:“你带回来的东西,可否一观?”
林青点头,从怀中取出那本被水浸过的册子。他掌心金纹微亮,灵力缓缓注入纸页。墨迹一点点浮现,原本模糊的文字重新清晰起来。
他翻开一页,朗声道:“聚七阴脉于瓶山,启九幽门,召千载封邪。”
殿内瞬间安静。
他又将册子摊开,露出地图。三个红勾清晰可见,其中一个标着“清河镇”。
“这三个点已经打通。”林青指着剩下四个未通的位置,“血月之期就在下个月十五,只要七脉全通,蚀天魔君就会苏醒。”
有人冷笑出声。
“凭一本来历不明的册子就想让我们倾派而出?万一这是魔道设的局呢?”
说话的是龙虎山的一位长老,满脸不屑。
旁边茅山代表也皱眉:“我们和龙虎山早年就有符箓之争,如今联手,谁能保证不背后捅刀?”
林青没反驳。他慢慢解开衣领,取出那枚铜铃碎片。碎片边缘还在微微发烫,像是刚从火里捞出来。
他把它放在案上。
下一秒,整块铜片轻轻震动起来,发出低频嗡鸣。殿内所有修者的灵台同时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扫过识海。
玄尘子瞳孔一缩:“这是……邪气共鸣?”
“它能感应到邪阵残留。”林青说,“我从清河镇一路走到这里,它的热度越来越高。昨晚离开据点后,才开始降温。说明我们离源头越近,它反应越强。”
静音师太睁开了眼:“这东西不会骗人。”
慧明禅师却站起身:“就算真有邪阵,也不能证明是你亲眼所见。你说你在暗渠发现了尸骨、铁门、机关,可有实证?”
林青没答话。
赵刚上前一步,从腰间布包里掏出一块焦黑的骨头残片,上面刻着一道倒三角纹路。
“这是我们在据点外捡到的。”他说,“陈玄认得,叫‘阴煞骨’,只有西域魔将才能炼制。”
陈玄接过话:“这种骨戒需以百名活人精魄祭炼三年,非普通魔修可用。若只是伪造,没人敢用这种东西做饵。”
慧明禅师盯着那块骨头看了许久,终于没再说话。
小雨这时走到殿中央,双手结印。灵光一闪,一面半透明的光幕在空中展开。
画面里先是出现西北一座废弃道观,地上躺着具胸口被挖空的尸体;接着切换到清河镇街头,母亲抱着孩子,下一秒孩子张嘴咬向她的脖子;最后是暗渠底部堆积的骸骨,有些还沾着腐肉。
这些都是林青的记忆。
全场鸦雀无声。
玄尘子缓缓起身,手中玉笏轻敲地面,声音不大,却震得梁柱微颤。
“三十年前,就是因为各派互不相让,才让血魔趁机崛起。今天若再因私怨误事,等魔君降世,谁还能活着回去讲道理?”
他环视众人:“即日起,异会号令天下正道,凡接到调令拒不参战者,视为叛道处置。各派三日内上报精锐名单,五日内集结完毕。”
有人还想争辩,却被身旁同门拉住。
林青站在原地,听着这些话,身体里的疲惫一下子涌上来。但他没动,也没低头。
玄尘子看向他:“你带回关键情报,又亲身探得据点所在。这第一支抗魔先锋队,由你统领。”
说着,一名执事捧上一块青铜令牌,正面刻着“先锋”二字,背面是一道燃烧的符纹。
林青伸手接过。
令牌入手沉重,温度略高,像是被人长期握在手里。
“我知道你们信不过我。”他抬头,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楚,“我也知道过去有很多误会。但现在不是算旧账的时候。清河镇死了三百多人,湘西那边已经开始上报孩童失踪案。他们不是死于疾病,是被当成阵眼材料用了。”
他顿了顿:“如果我们不动手,下一个就是你们的家乡。”
没人再出声。
小雨走到他身边,低声说:“接下来怎么办?”
“等各派报人。”林青看着墙上新挂起的九州地势图,“先把已知的三个脉眼守住,不能再让他们继续通脉。另外,必须查清剩下四个点的具体位置。”
赵刚插话:“要不要派人再去一趟瓶山?那里可能是主阵核心。”
陈玄摇头:“太危险。现在据点已经警觉,再去就是送死。”
林青没说话。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那枚铜铃碎片,突然发现它的震动频率变了。
不再是均匀的嗡鸣,而是断断续续,像在传递某种信号。
他猛地抬头。
“它以前从来没这样过。”
小雨凑近:“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
林青把碎片贴在耳边。
震动一下,停两下,再一下,接着三下长震。
这不是自然反应。
是编码。
他脸色变了:“这不是在报警……是在回传信息。”
赵刚愣住:“什么意思?”
“我们以为是从据点逃出来了。”林青声音压低,“但可能……从那一刻起,他们就知道我们要来。”
陈玄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那本册子、那扇铁门、甚至排水口的栅栏——都是故意留给我们发现的?”
林青没回答。他盯着手中的铜铃碎片,看着它又一次剧烈震动。
这一次,震动组成了四个短促的节奏。
像是一种回应。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传令弟子冲进来:“报告!西南方向三里外,发现异常灵力波动,疑似敌袭先遣队!”
玄尘子猛然站起:“关闭山门,启动护宗大阵!”
林青却没动。他的目光落在铜铃碎片上,指尖用力掐住边缘。
原来不是他们找到了线索。
是线索,一直在引导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