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把联络手册交到铁路工人团那两个新来的兄弟手里时,天刚亮。小雨站在旁边,轻声交代暗语规则。两人点头记下,转身进了后屋培训。
营地里多了不少人。清河镇会议后的第三天,各地代表陆续到了。有的带来药材,有的捎来油印纸,还有人背着半袋糙米就当入伙礼。没人说太多话,但眼神都盯着林青。
他没在主帐待着,蹲在操场上帮新来的孩子绑腿布。手指粗粝,动作却稳。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走过来,说是山里药农的联络人,带来了二十包止血草粉。
“你们要的量大,我们一家凑不够。”她说,“但三个村子轮流采,能供上。”
林青抬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辛苦了。”
老太太没走,站着看了一会儿他教拳,忽然说:“我孙子也想学。”
“让他来。”林青站起身,“明天就开始。”
消息传得快。中午前,张将军派人来请他去前厅议事。
林青进去的时候,屋里已经坐满了人。赵刚和陈玄也在,靠墙站着。张将军坐在主位,手里拿着一份名单,是清河镇签下的合作协议。
“这三天,我们收到了十七个团体的响应。”张将军开口,“木匠、织工、码头搬运、乡塾先生……全连上了。”
他顿了顿,看向林青:“你搞的这个‘星火网格’,比一支队伍还管用。”
林青没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你不肯当总负责人。”张将军站起来,从身后拿出一面旗,“可这面旗,必须由你拿。”
旗面展开,四个字绣得工整:民气所向。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
林青看着那面旗,没立刻接。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是权力,是担子。一旦接过,他就不再是那个躲在幕后搭桥的人了。
张将军把旗塞进他手里:“你说过,信任不是争来的,是做出来的。现在所有人都信你,你还躲什么?”
林青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旗。布料粗糙,针脚歪斜,一看就是连夜赶制的。但他握紧了。
“我不是来带你们打仗的。”他说,“我是来帮你们明白——为什么而战。”
他把旗靠在桌边,打开随身带的本子。
“第一件事,建流动训练营。咱们不能只在一个地方教,得轮着走。今天在东村,明天去西镇,让官府抓不住根。”
有人点头。
“第二,跨区域情报网。现在各处都有眼线,但信息不通。我们要设中转站,一段一段传,出事不连锅。”
赵刚插话:“我可以带人跑线。”
“你负责北线。”林青说,“挑十个可靠的人,先试一个月。”
“第三,识字运动。”林青翻了一页,“练拳是为了不挨打,识字是为了不被骗。每个教学点加一节文化课,教材我来编。”
陈玄笑了:“这活儿我熟。当年教兵认字,一笔一划都得抠。”
“那就归你。”林青看他,“今晚就开始写第一课:我是人,不跪;我会写,不怕。”
屋里响起笑声。
张将军没笑。他走到林青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从今天起,凡加入‘星火网格’的,都是革命同盟。不分先后,不论出身。”
林青抬头:“但我们得立规矩。谁破坏协作,谁就退出。谁暴露同伴,谁就自己承担后果。”
“同意。”张将军说,“你定。”
散会后,林青没回帐。他去了后山坡。小雨跟上来,手里拎着水壶。
“你又一夜没睡。”她说。
“睡了两小时。”林青靠着石头坐下,“不够。”
小雨拧开水壶递过去。他喝了一口,没说话。
“赵刚担心你撑不住。”她低声说,“陈玄也说,你把自己逼太狠。”
林青笑了笑:“我不怕累。我怕的是,等我们倒下的时候,后面没人接着走。”
“我们会的。”小雨坐下来,“我们都记得你说的——这是种子册。”
林青从怀里掏出那个本子,翻开最后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名字:第一个学会写字的孩子,女校巡夜队的排班表,南镇印刷组的分工……
“你们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册子。”他说,“将来我不在了,你们也能带着人往前走。”
他叫来赵刚和陈玄。四个人围坐着,掏出笔。
赵刚写:“组建铁肩团,专训码头工人,三个月内成形。”
陈玄写:“办老兵夜学,每月教五十人识字,从‘天地人’开始。”
小雨写:“牵头女子联络网,覆盖五个县,年底前建成。”
林青把自己的计划也写上去:“走遍三十个村,建流动训练营,让每个村子都有人会防身、懂道理、敢说话。”
他合上本子,放进贴身口袋:“这叫‘星火备忘录’。以后每三个月更新一次。”
夜里下了点雨。第二天清晨,校场集结。
号声吹响时,林青正整理旗帜。那面“民气所向”被钉在高台中央,风吹得猎猎作响。
张将军登台,全场肃立。
“即日起,所有参与‘星火网格’者,皆为革命同盟。”他声音洪亮,“享同等权利,共担风险。”
台下一片安静,随即爆发出掌声。
“接下来,请林青讲话。”
林青走上台,没看稿子。
“从前我们躲枪子。”他说,“现在我们要让子弹打不到我们的人。”
有人抬头看他。
“从前我们一个人练拳。”他继续说,“现在我们要让每个村子都有人会防身、懂道理、敢说话。”
台下开始有人跟着念。
“不让一个人掉队。”
“不让一句话白说。”
“不让一次反抗白流血。”
声音越来越大。
林青转身,朝小雨伸出手。她愣了一下,随即跑上台,站到他身边。
赵刚带头喊口号,陈玄挥着拐杖跟着吼。士兵、工匠、教师、妇女代表全都举起手。
旗帜翻飞,人声如潮。
林青看着眼前这张张脸,忽然觉得肩膀松了些。不是卸了担子,是知道有人一起扛。
小雨侧头看他,嘴角扬起。
他也笑了。
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一匹快马冲进营地,骑手翻身下马,直奔高台。
林青皱眉,抬手示意暂停。
那人跑到台前,喘着气,递上一封信。
林青接过,拆开看了一眼。
信纸上只有两行字:
**北线三站失联。
有人冒充联络员。**
他捏紧信纸,指节发白。
台下还在欢呼。
林青缓缓抬头,目光扫过人群。
他张嘴,声音压过喧嚣:
“现在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