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林青把听筒放回原位。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墙上的钟走得慢，像在等他离开。他站起身，活动了下肩膀，披上外套推门出去。
夜风冷，吹得人清醒。走廊的灯昏黄，照着他一步步走下楼梯。操场上已经没人了，只有远处岗哨还亮着一盏灯。他沿着小路往家属区走，脚步有点沉。
拐进巷子时，迎面来了个提灯笼的人。火光晃了一下，照亮了小雨的脸。
她看见他，脚步停住。“你又这么晚？”
林青点头。“刚忙完。”
小雨没多问，只是看着他。他眼下有黑影，脸颊比前些日子瘦了一圈，军装领口松了，露出里面的旧衬衣。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灯笼，轻声说：“我给你留了饭。”
“我不饿。”
“你不吃，我就站这儿不走。”她说完，真就站在原地，手里的灯笼微微晃着。
林青看了她一眼，没再拒绝。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屋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桌上摆了个砂锅，盖子没掀，热气还在往上冒。旁边是一碟腌萝卜，一小碗米饭，还有个蒸好的红薯。
小雨放下灯笼，解开围裙。“我炖了鸡汤，加了红枣和枸杞，听说能补身子。”
林青坐到桌边，没动筷子。
“你不信我能做好？”她掀开砂锅盖，一股香味散出来，“尝一口再说。”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点汤送进嘴里。温的，不咸不淡，喝下去胃里暖。
“好喝吗？”她问。
“嗯。”
“那就多吃点。”她把砂锅往他面前推了推，“你最近瘦得厉害，训练场上的人都在议论，说林副司令太拼了，连饭都不好好吃。”
“他们不该聊这个。”
“可我在意。”她声音不高，也不低，“你不是铁打的，熬坏了怎么办？”
林青低头喝汤，没接话。
小雨坐在对面，手放在桌上。“我知道你在查事，知道你担着责任。可你也是人，也会累，也该有人管你吃没吃饭，穿没穿暖。”
林青抬眼看了她一下。
她没躲开视线。“我不管你多忙，也不管你肩上有多重的事。我就想让你知道，有个人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给你留灯，给你热饭。”
林青放下勺子，手有点抖。
“这些天……辛苦你了。”他说。
“我不辛苦。”她笑了下，“只要你好好的，我就安心。”
这句话落下来，屋里安静了几秒。
林青重新拿起勺子，把剩下的汤喝完。他又吃了半碗饭，一块红薯，动作很慢，但一口都没剩。
小雨起身收拾碗筷，端着盘子往厨房走。水声响起，她开始洗碗。
林青站起来，走到窗边。外面黑，营地的灯稀稀拉拉，风吹着树梢轻轻晃。他盯着那片黑暗看了很久。
“你在想什么？”小雨擦着手走出来。
“我在想，要是哪天我不在了，谁给你留这盏灯。”
“别瞎说。”她走近几步，“你会一直在。”
“我不敢保证。”他转过身，“战场上没人说得准。今天活，明天死，都是常事。”
“可你现在就站在这儿。”她看着他，“现在你能吃饭，能说话，能听见我说话。这就够了。”
林青没动。
“我不想听你说牺牲、说任务、说大道理。”她声音稳，“我只想你活着，平平安安地活着。你打赢一百场仗，不如平平安安回来一次。”
林青喉咙动了动。
“我不是要拖你后腿。”她说，“我只是不想哪天打开门，再也见不到你。”
屋子里静了很久。
林青忽然伸手，把她拉进怀里。动作有点急，差点撞到桌角。他抱得很紧，像是怕她消失。
小雨没说话，手慢慢环上他的腰。
“我答应你。”他在她耳边说，“我会回来。不管多难，多远，我一定回来。”
小雨闭上眼。
“我不求你升官，也不求你出名。”她声音闷在他胸口，“我只求你，别忘了还有个人在等你。”
林青没松手。
外面风还在吹，屋里的灯闪了闪，火光映在两人身上。影子贴在一起，分不开。
过了好久，林青才松开她。他去水盆边洗了把脸，抬头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还是差，但眼神不一样了。
“你去睡吧。”他说，“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你还要看文件？”
“把今天的情报整理一遍。”他翻开笔记本，“东山口那个纽扣，不能大意。还有耳目队的新报，得过一遍。”
小雨没拦他，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条厚毯子。“那你别坐太久，冷了就早点休息。”
她把毯子搭在他肩上，又塞了个热水袋给他。“我灌了热水，能撑两小时。”
林青抱着热水袋，点点头。
小雨吹灭了主灯，只留角落一盏小油灯。“我回去了，你忙完记得熄灯。”
她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回头看了他一眼。“林青。”
“嗯？”
“你要记住今晚这顿饭。”她说，“以后再忙，我也要你吃上一口热的。”
“好。”
她开门出去，脚步轻，慢慢走远了。
林青坐在桌前，打开笔记本。笔尖划过纸面，沙沙响。他写下第一条：**东山口发现异样纽扣，样式非我军制式，疑似外来人员潜入，建议加强夜间巡逻频次，并增设暗哨两处。**
写完，他停下笔，看向窗外。
营地安静，所有人都睡了。只有他这间屋还亮着灯。
他摸了摸肩上的毯子，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热水袋。温度还在。
他继续写下去。
第二条：**南线商道连续三日出现便衣陌生人，背包袱，行迹可疑，不排除为敌方探子，建议设卡盘查，重点监控进出人员。**
第三条：**耳目队运作顺利，情报收集效率提升，建议下周组织一次简报培训，统一记录格式，提高信息准确性。**
第四条：**新武器即将到货，优先装备表现优异者，对抗演练照常进行，不得因补给延误训练进度。**
他一条条写，字迹工整。写到第五条时，笔尖顿了顿。
**第五条：今日与小雨共进晚餐，身心得以短暂休整。此类生活细节不可忽视，精神状态直接影响指挥判断力。后续应合理安排作息，避免长期透支。**
写完这一句，他合上本子，靠在椅背上闭眼。
屋里暖，热水袋还没凉。
他知道明天一早又要开始跑操，要听汇报，要盯训练，要防敌人动手。事情不会停，压力也不会减。
但他现在不觉得累了。
他睁开眼，伸手把油灯的火苗调小一点。光晕缩成一团，照着他面前的桌子。
他站起来，把笔记本收进抽屉，毯子叠好放在床边。热水袋放到一边，准备明早还能用。
他走到门边，检查门闩是否锁好。然后站在那里，手还搭在门把上。
外面没有声音。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狗叫。
林青猛地回头，看向窗户。
狗叫只有一声，之后再没动静。
他走过去，掀开一点窗帘往外看。黑，什么都看不见。
他松开手，窗帘落回原位。
转身时，他顺手把墙上的军帽拿了下来。
戴正。
手按在门把上，准备回房躺一会儿。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