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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弥漫,寒气凛冽。潘仁美率领宋军刚刚进了幽州城,表面上是得了大功,实际上却一步踏进了大辽人精心布下的陷阱。城里空无一人,街道寂静得出奇,连士兵巡逻都没见着一个影子。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夜幕刚落,四面八方突然鼓声雷动,火光冲天,大辽国元帅韩昌率十万大军将整座幽州包了个严严实实,把皇上、八王,还有几位老王爷全都困在了城里。此刻的潘仁美才意识到,自己中了敌人的空城计。

天刚蒙蒙亮,潘仁美急急升帐,心里乱成一团麻,脸上却强装镇定。八王赵德芳也到了,宋太宗亲自临帐,语气沉着地问他:“老爱卿,如今被困城中,你可有什么退兵的良策?”

潘仁美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拱手说道:“万岁不必担心,待臣略施小计,自可破敌。”他说得轻松,实则心里连个主意都没有。

这时,帐外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炮声,传令兵慌慌张张冲进来跪下:“禀元帅,大辽军四面同时出兵,要我军应战!”

八王脸色一变,低声说道:“我们现在全军困在城里,粮草有限,若不及时出战突围,等到粮断草绝,只怕一个都活不了。”

潘仁美点了点头,脸上不动声色,语气镇定:“王爷放心,本帅即刻点兵迎敌,不负所托。”话虽说得斩钉截铁,心里却翻腾着另一番算盘。

他面上忠心耿耿,口中句句为国为民,实则暗自冷笑:战阵之上,哪有十拿九稳的胜局?如今敌军压境,形势危急,怕是有去无回。他早看那些自诩功高的老王爷们不顺眼,既然他们自称经验老到,何不让他们去当这个出头鸟?若胜了,自可邀功;若败了,便可一箭双雕,既推卸责任,又清除眼中钉。这样一来,何乐而不为?

他心思盘算得极快:打赢了,自己可以坐享其成,说是我调兵遣将有方;要是打输了,那也怪不到我头上,反正他们年纪大了,早就不中用了,败了也说得过去。要是命不好,战死沙场了——哼,那更好,死一个,少一个,也省得碍我眼。

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老功臣,位高权重,朝中事事都能插手,是我晋升路上的绊脚石。他们若都倒下了,不就给我腾出路来了?潘仁美想到这,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仍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与温和,仿佛真的是在替皇帝分忧解难,实则早把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他知道,这一战既能试探敌情,又能借刀杀人,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他表面一副悲悯忠诚模样,内心却早已波澜不惊地等着看几个老王爷如何送命。

他暗暗冷笑,伸手抽出一支金鈚令箭,命令道:“开国王曹斌听令!”

只听“哗楞楞”一阵甲叶响动,曹斌出班抱拳:“末将在!”虽然满头白发,但一身精气神仍在。

“命你带五千兵马,从北门出战,只许胜,不许败!”

“末将遵令!”

“东平王高怀德、平东王高怀亮,从东门、西门出兵,不得有误。”

“长胜王石延超,带五千兵马出南门迎敌!”

众将纷纷领命,各自整兵去了。八王站在一旁,看着这些白发老将披甲上阵,心里五味杂陈。他望着他们的背影暗暗叹气:堂堂大宋,居然连个能用的中年将军都没有了,全靠这些老胳膊老腿去拼命。若是杨家将还在,何至于此?可惜,现在什么都晚了,他也没资格阻止,只能在原地苦苦等待。

曹斌领着五千兵马来到北城门,吊桥落下,城门大开,战马一齐冲出。风雪中,他坐在马上,亲自检查三军阵形,喊令稳住阵脚,自己则一马当先来到两军阵前。

对面辽军阵中缓缓出了一员大将,身形高大,像一堵墙似的,脸长得像瓜皮,眼睛像铜灯,嘴大腮宽,肩膀披着花狐尾,脑后插着维鸡翎,手里提着一口巨大的飞镰板门刀,样子凶神恶煞。

曹斌手中三亭大刀一横,大声喝问:“对面来将通名!”

对方哈哈一笑:“俺是大辽后军元帅苏天龙,受命于韩元帅麾下,今日来取你老命!”

曹斌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冷冷道:“你们大辽国皇帝受我朝册封为天庆梁王,既然受封,就该年年进贡,岁岁称臣,如今反叛犯境,是何道理?”

苏天龙笑得更加放肆:“你们能给我们封王,我们为什么不能让你们称臣?现在你们皇帝被困在我大军铁围中,理该割地赔银才是。”

曹斌怒道:“就算现在被困,胜负未分,谁敢说你今日能赢?”

苏天龙嘴角一咧:“你这老骨头一动就掉渣,还敢打仗?识相的快快投降!”

曹斌喝道:“胡说八道,看刀!”说完一催战马,挥刀直取苏天龙。

曹斌年轻时是跟着赵匡胤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的猛将,这一刀劈下气势如山,可惜年纪大了,力气终究不济。苏天龙却不闪不避,等刀快到头顶了才举起巨镰,“当!”的一声硬挡住曹斌的刀,震得曹斌虎口发麻,大刀险些脱手。

苏天龙冷笑一声,顺势往前一推,这一招叫“顺水推舟”,巨镰带着劲风直奔曹斌腹部砍来。曹斌想闪,已经来不及了。

“喀嚓!”

一刀下去,曹斌连人带马被斩成两段,鲜血洒了一地,尸体摔落雪地,血水染红了一片白雪。

暮色四合,风卷着尘土在城头盘旋,似乎在哀悼一场未竟的浩劫。寒意透骨,战旗无力地垂挂在垛口,犹如垂死将军的残盔破甲。宋军将士满面倦容,血迹未干,神色却比血更沉重。

偏将与副将合力掩杀,终于夺回了苏天龙杀阵中倒下的曹斌残躯。一片刀光血影里,苏天龙本想趁势强袭东门,直捣城内。幸好两千名弓箭手紧急登城,羽箭如雨,密不透风,才勉强逼退了这支悍敌。战局惨烈,宋军带着死伤退入城内,大门重重关闭,天地间只剩哀风吹角,杀意未歇。

帅府中灯火通明,皇帝赵光义、八王赵德芳与大将潘仁美正焦灼等候前线捷报。忽有探马奔入,气喘未定,便跪地哀号:“报——曹王殿下,在阵中被苏天龙腰斩两断,当场殒命!”话音未落,众人脸色剧变,连喘息都忘了。潘仁美面沉如铁,压着心头的颤抖问:“尸首呢?”探马报:“已抢回,现停于北营。”潘仁美咬牙命令:“即刻备棺,厚殓开国王。”

他话音还在,东门蓝旗又报来恶耗:“元帅!东平王高怀德三战连捷,却被肖天佐突袭,首级被斩,尸体已由亲兵带回。”赵光义只“哎呀”一声,面色惨白,晕倒在地。

高怀德乃皇妹夫,是高琼与高君保之父,老将一生征战,战功赫赫,如今战死沙场,实在叫人难以接受。高君保听闻父丧,哭声未出口,人已扑倒在地,昏迷不醒。八王赵德芳目光怔然,指节发白:这些元勋柱石,身经百战、命悬一线,竟连今日都未能熬过!

众将落泪,正欲奔帐外吊唁,又一探马报来:“西门战事告急,平东王高怀亮阵前殉国!”

这时,帐外传来铿锵马蹄,一骑急返,是长胜王石延超。他跨步入帐,面如金纸,盔甲破碎,单膝跪地:“末将奉命迎敌于南门,遭韩延寿猛攻。此贼叉挑头盔,一枪伤我面颊,末将无力应战,请元帅责罚!”

连失三王,一将伤归,潘仁美按剑之手微颤,脸上却不露声色:“石王爷,胜败兵家常事,且下去调养创伤。”石延超叩首谢令,踉跄离去。

潘仁美沉声喝令:“中军听令,四门紧闭!加强守备,城头备足灰瓶、火炮、滚石、檑木,严防敌军夜袭偷营!”众将齐声应命,霎时号令如风,兵卒奔走。

城中哭声未息,号角已哑。潘仁美仰头望天,夜如铅重。这一战,已非胜负可言,而是血与命的交织。

皇上赵光义披麻带孝,亲临军帐吊唁三王。三具棺椁列于中军大营,暂厝一隅,等战火稍息,再运回京师。天子每日闷闷,饮食不进,久而成疾,御医轮番进出,宫帐弥漫着沉郁的药香。

转眼月余。寿州城内粮尽兵疲,牛羊杀光,米价飞涨,兵卒每日半饱,人影浮动,饥饿已让他们打仗时的杀气化为死寂的麻木。街头巷尾,百姓面黄肌瘦,叫卖声绝迹,惟有乞儿与哀声相闻。大军困守孤城,朝不保夕。

一日,八王赵德芳探视皇上。天子面色蜡黄,眼下乌青,坐卧不宁,帐内书籍散乱,棋盘未动,案几茶凉。他来回踱步,眉头紧锁,似有千斤压顶。

八王试图宽慰:“皇叔,何不下盘棋,松松心神?”

赵光义摇头:“下不进去。”

“看书?”“不看。”

“那听听歌舞解闷?”

“更没心情。”

“那皇叔您打算怎么办?”

赵光义倚案长叹:“将士饥寒,百姓枯骨,困守孤城,无粮无援,寡人哪有心思闲坐?此番孤军深入,连失三王,心如刀绞。如今前路断绝,后路被围,你我怕是再也回不了汴京皇宫了。”

八王闻言,默然垂首,一语不发。帐外秋风怒号,吹得帘帐猎猎作响,仿佛也在为这场沉重的悲剧发出低鸣。大宋军中,危如累卵。

夜色深沉,寒风裹着血腥气在幽州城头盘旋。城外的战火早已熄灭,但焦黑的硝烟仍在空中徘徊。军帐之中,烛火摇曳,帷幕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赵光义披着战袍坐在御案前,眉目间尽是疲惫与焦灼,神情沉重得仿佛压着千斤的铁块。

八王赵德芳静静立在一旁,许久,才低声开口:“万岁,臣保举一人,可退敌兵,不费吹灰之力。”

赵光义抬眼,声音嘶哑:“哦?谁有这等本事?”

“杨令公。”

赵光义微微一震,面色复杂:“杨无敌?”

“正是。”赵德芳点头,神情笃定,“杨令公征战一生,与北国交锋数十载。北兵见其旗号,无不心惊胆裂,闻风丧胆。若得老令公父子出马,幽州之围可破!”

赵光义沉默半晌,叹息一声:“可惜,当年我一时心急,将他贬往雄州……”

“万岁。”德芳进前一步,语声郑重,“杨家世代忠良,忠心为国,老令公不会记仇。只要陛下下道圣旨,他必不辞辛劳,率家将来援。”

赵光义抿唇,语气迟疑:“好,传旨,急请杨家将进兵解围!”

德芳却冷笑一声,摇头道:“传旨?恐怕请不来。”

赵光义神色一怔:“为何?”

“太平时,您将人家驱出京师,如今兵临城下,却又求他们救驾。这等反复,若换作旁人,早心寒透骨。陛下是一国之君,这样做,怎让忠臣信服?”

赵光义沉下脸,似被戳中软肋,低声道:“是朕错了。若杨家能来解围,朕愿官复原职,迎其回京。”

“您这话只对我说,杨家又没听见。”德芳冷静道,“谁知您是真心还是权宜之计?”

赵光义急道:“那我立旨写明!”

“不行。”德芳摇头,目光坚定,“除非写血书。”

赵光义一愣:“血书?用血写?为何?”

“为表陛下真心。”德芳语气沉稳,“杨家忠烈,最重信义。要他们信,陛下必须以血为誓。咬破中指,用心血写诏,这样老令公才肯相信您不负旧臣。”

赵光义皱眉:“啊?咬破手指?太疼了些吧。”

“万岁!”德芳脸色一沉,厉声道,“三个王爷连命都没了,如今幽州危在旦夕,军士饿殍遍地,您就靠杨家救命!他们为国赴死,您连一点皮肉之痛都受不得?若如此,就别指望杨家出兵了!”

赵光义被说得面红耳赤,沉默良久,终于叹道:“罢了,取白绫与笔来,朕写。”

不多时,白绫铺在案上。德芳递来小刀,赵光义咬牙割破中指,鲜血溢出,沿着手背蜿蜒而下。他屏息凝神,用血作墨,缓缓写下几行字:

“朕悔不当初,愿请杨家将回朝救驾,若有虚言,天诛地灭。朕以心血为誓。”

血迹一点点晕开,映得烛光发红。赵光义写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色有些发白,抬眼问:“德芳,如今血书有了,定能请来吧?”

德芳沉吟片刻,道:“怕是够呛。”

赵光义一怔:“怎么说?”

“血书能动人心,但无人能送。如今四门皆被围死,番兵三重把守,要闯营送信,不仅要有武艺胆识,更得与杨家有旧交。否则信送不到,人也回不来。”

赵光义沉默了,眉头紧锁,来回踱步,心中焦躁如焚:“要是无人可去,血书又有何用?可派谁去才好?”

话音未落,忽然帐外一声高喝,打破沉寂——

“末将愿往!”

那声音如雷贯耳,洪亮而坚定。两人齐齐转头,只见帐幕被风掀开,一个身披铠甲、满身战尘的壮将走了进来,目光如炬,步伐铿锵。

赵光义与八王同时站起,惊讶地失声道:“是你?!”

烛火映照下,那人的眼神中闪着铁一样的光——他愿以一己之力,勇闯敌营,为国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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