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逸风和张雨瑶并肩站在庇护所厚重的合金大门外,脚下的尘土已被他俩的脚磨得愈发细碎。防护罩边缘的能量纹路在通道里泛着明亮的光芒。
那颗曾经为这颗星球带来温暖的天体,如今像一颗随时会坠落的火球,每一次光芒异动都让空气里的焦灼感更浓几分。
张雨瑶抬手按了按通讯器,屏显上的时间跳动到第十五日的最后一刻。就在这时,地面传来轻微的震颤,厚重如山脉的大门底部响起齿轮咬合的闷响,几缕灰尘从门缝间簌簌落下。随着“嗡——”的能量嗡鸣,大门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向上抬升,露出后方灯火通明的通道,以及通道尽头那个熟悉的身影。
凯瑟琳娜依旧穿着那身银灰色的防护服,只是袖口处多了几道磨损的痕迹。她身后跟着数百名身着统一服装的人,那些人都拿着武器,队伍末尾还能看到几个抱着仪器箱的科研人员,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掩不住的疲惫,唯有眼神在触及门外的两人时,泛起了难以置信的波动。
原本想带着科研人员前往地表,探测环境的凯瑟琳娜并未想到蓝星联邦的人依旧在门外。
“你们竟然还在?”凯瑟琳娜率先走出通道,清冷的目光扫过张逸风和张雨瑶沾满尘土的作战服,眉峰微蹙间难掩震惊。她身后的人群也炸开了低低的议论声,显然没人料到,这两个来自外星联邦的使者,竟然会继续往下等。
张逸风往前一步,抬手示意身后的护卫舰保持静默:“我们的观测卫星显示,你们的那颗子恒星轨道偏移幅度已超过安全阈值,按照这个速度,七十二小时内就会发生第一次擦边撞击。”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中那些紧攥着拳头的手,“蓝星联邦的救援准则里,从来没有‘未完成任务便撤离’这一条。”
凯瑟琳娜的睫毛颤了颤,清冷的眼底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火星,漾开细碎的暖意。她侧身让开身后的通道,露出更远处影影绰绰的人群——那是这颗星球上仅存的幸存者。“请……带我们离开。”她的声音比十五天前低哑了些,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带我们去一个能看见完整的蓝天,脚底下能踩着真正绿草的世界。”
“没问题。”张逸风笑了笑,指了指后方悬浮在通道里的列车,银白色的车身在黯淡的通道里泛着金属光泽,“我们先送所有人去蓝星——那是我们联邦的起源星,有你们想要的一切。至于这里的星系调整,”他看向远处那颗躁动的子恒星,“我们的工程舰队已经在路上了,最多半年就能让轨道复位,但这颗星球的生态恢复……”他顿了顿,语气诚恳,“恐怕需要几代人的努力。”
话音刚落,那列悬浮列车的能量引擎便发出了低沉的轰鸣。车门滑开的瞬间,早已在通道内排好队的人们鱼贯而入,每个人背上都背着塞得鼓鼓囊囊的行囊——有的装着家族相册,有的裹着密封的种子,还有的抱着用防震泡沫裹紧的仪器。每一趟列车都被塞得满满当当,连过道里都站满了人,一次近五万人的迁徙,在沉默而有序的节奏里缓缓推进。
三天三夜的时间,在列车的穿梭中悄然流逝。当最后一批人踏上列车时,凯瑟琳娜独自站在庇护所门口,怀里捧着一个金属罐子,罐身刻着繁复的花纹。她抬头望了一眼那扇重新闭合的大门,门面上还留着某次撞击的焦黑痕迹——那是她最爱的人牺牲的地方。
干燥的风带着星球地表最后一丝灼热的气息掠过,掀起凯瑟琳娜颊边的碎发。她垂眸望着怀中那只金属骨灰罐,罐身镌刻的星图纹路被指尖反复摩挲得发亮——那是杰克生前最爱的星轨图案,此刻却成了他留在这颗星球上唯一的印记。三秒的沉默里,风卷着远处子恒星的低鸣掠过耳畔,她忽然挺直脊背,转身时裙摆划出利落的弧度,一步一步踏上末班车的悬梯。车门闭合的瞬间,她最后望了眼窗外那颗越来越小的起源星,将所有未尽的告别都锁进了眼底。
二十艘蛟龙号母舰如同银色的迁徙鸟群,在引擎的低吟中缓缓抬升。张逸风腕间的通讯器突然亮起幽蓝的光,急促的蜂鸣声划破车厢内的寂静。“收到总部指令,跃迁窗口已开放。”
他偏头看向身旁的张雨瑶,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决心与他如出一辙。两人同时抬手按住手环上的跃迁按钮,金属环瞬间弹出全息操控屏,张逸风的声音透过星际频道传遍每一艘舰船:“第二军团、第四军团注意,坐标锁定月球主船坞,能量矩阵同步校准,十秒后执行空间跳跃——”
话音未落,淡蓝色的空间涟漪已如潮水般在舰群周围漾开,像打翻了的星尘溶液,将舰船的轮廓晕染成半透明的光轨。
那颗承载了天樽星人亿万年文明的星球,连同它表面的焦土、沉默的山脉与破碎的轨道,都在涟漪的扩散中急速后退,最终缩成星海中一粒黯淡的尘埃。
当跃迁产生的光晕如潮水般退去,银白色的月球船坞已在前方铺展开来,无数舰船的灯光如同镶嵌在金属幕布上的星辰,而更远处,蓝星正悬浮在漆黑的宇宙里,大气层折射出的蓝光温润如玉,像一块被岁月打磨过的蓝宝石,静静散发着生命的辉光。
运输舰群沿着既定航线驶入蓝星轨道,穿过云层的瞬间,凯瑟琳娜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舷窗外不再是那颗星球永恒的灰蒙,而是铺天盖地的绿。
曾经被华国标注为“死亡沙漠”的区域,此刻已化作连绵的绿洲,笔直的胡杨与婆娑的垂柳交织成荫,清澈的湖泊倒映着流云,甚至能看到几尾银鱼在水面漾开涟漪。这片被紧急改造的土地上,模块化临时住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银白色的墙体与周围的绿意相映,形成一片充满生机的新聚落——这里将容纳天樽星全部一千万幸存者。
华国最高首长亲自等候在临时聚落的广场上,他身后的仪仗队身着笔挺的制服,却没有奏响威严的乐曲,反而是几个孩子捧着刚摘的野菊,怯生生地朝凯瑟琳娜笑。“我知道你们失去了很多。”首长的声音温和却有力,他指了指远处正在田埂上劳作的人们,“但蓝星的土地从不拒绝生命,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凯瑟琳娜走到广场中央的草地上,赤足踩在微凉的草叶上。头顶的太阳不再是那颗随时会坠落的威胁,而是带着暖意的光球,将金色的光芒洒在她身上。
她缓缓打开那只金属罐,将里面的骨灰轻轻撒向风中,骨灰随着微风掠过草地,落向远处的湖泊。“杰克,”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释然的哽咽,“你看,这就是我们在庇护所里幻想过无数次的世界——有会发光的太阳,有能映出云朵的蓝天,还有踩上去会发痒的草。”
话音刚落,她背后忽然展开一对薄如蝉翼的翅膀。翅膀上布满了细密的星状纹路,在阳光下折射出虹彩般的光芒,像将整片星空都披在了背上。
这是天樽星人在安全环境中才会展现的形态,是他们血脉里对自由与生机的本能回应。翅膀轻轻扇动着,带起一阵微风,吹得周围的野菊微微摇曳,也吹动了她眼角滑落的泪滴——那是告别过去的泪,更是迎接新生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