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车顶上，发出沉闷的敲击声。陈砚舟内心还残留着与吴振海交锋后的些许波澜，他刚关上驾驶座车门，手还没从钥匙上松开，就察觉到右前轮不对劲。
他蹲下身，指尖蹭过胎壁——一道口子横贯而过，深得能看见里面的钢丝层。不是磕碰，是刀划的，角度平直，下手干脆。他指尖轻轻蹭过那道裂口，触目惊心，像是有人故意在他心头划了一刀，疼痛瞬间蔓延开来。
手机震动了。
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照片里是个背影，穿着印有“强子汽修”字样的工作服，手里举着铁锤，正对着一辆轿车的轮胎。时间水印显示：21:17。
陈砚舟盯着那件衣服的轮廓，眉头没动。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仿佛有双无形的眼睛在暗处紧紧盯着他。
周强十分钟前打过电话，说厂里最后一台车刚修完，马上回消息。这会儿还在岗，锤子都没出工具箱。
他打开通话记录，回拨过去。
“喂？”周强声音带着喘，“砚舟！我正要给你打——你看到那条短信没？”
“看到了。”陈砚舟压低声音，“你现在在哪？”
“还在厂里啊，刚把千斤顶收好。外面雨大，我等会再走。”
“拍一下你胸前的logo，现在。”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接着传来窸窣声。五秒后，一张新照片跳出来：湿漉漉的工作服上，“强子汽修”四个红字清晰可见，背景是半开着的维修间卷帘门，灯还亮着。
陈砚舟把手机塞进内袋，站起身，抬头看了眼公寓楼下的监控探头。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淌，在摄像头玻璃上拉出几道歪斜的水痕。
他掏出笔记本，蓝笔翻到钢材验收那天的记录页。王老板的名字下面，原本写着“右手虎头戒”，是他当时随手记下的特征。可现在回想起来，那人签字时，左手习惯性搭在右手上，戒指其实是戴在左手中指。
伪装惯用手？还挺讲究。
陈砚舟合上本子，走向地下车库入口。刷卡开门时，金属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沿着车位通道走到尽头，找到监控主机房的门，刷卡进去。
值班保安打着哈欠：“这么晚了？”
“车被人划了。”陈砚舟递过身份证，“调个录像，两分钟就好。”
保安接过证件，眯眼看了一下，熟练地打开系统，拖动时间轴到二十分钟前。画面里，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出现在c区拐角，低头靠近他的黑色轿车，动作不快，但很稳。左手插兜，右手从袖口滑出一把短刃，贴着轮胎划了一道，转身就走。
陈砚舟凑近屏幕，盯着那人左手——一枚银色虎头戒指，在昏暗灯光下一闪而过。
“存下来。”他说，“原文件发我邮箱。”
“行。”保安点头，“要不要报警？”
“不用。”陈砚舟笑了笑，“这点小事，我自己能处理。”
走出主机房，雨更大了。他站在车边，没急着回家，反而绕着车身慢走一圈。除了轮胎，其他地方没被动过。没撬锁，没动电瓶，也没留纸条。
目的不是偷，是吓。
可真想吓人，何必费劲伪造一张假照片？直接打电话威胁更省事。这种多此一举的操作，说明对方想把他和周强一起拖下水——一旦警方介入，这张图就是“证据”，到时候解释不清。
陈砚舟拉开双肩包，抽出红笔，在供应商名单最后一页写下“王德海”三个字，用力划掉，笔尖几乎戳破纸背。
然后翻过一页，写上三个词：
取证。
布局。
反推。
手机又震了一下。系统界面无声弹出：
【检测到潜在威胁行为，建议启用“法律顾问人脉”资源】
他没点确认，而是打开通讯录，找到一个标注为“李律”的号码，备注写着“协会合规顾问”。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停了几秒，又收了回来。
现在打，太早了。对方还没收网，他得先让鱼咬钩。
他抬头看天。雨滴砸在脸上，凉得清醒。远处一辆环卫车缓缓驶过，刷子扫开路面积水，露出底下斑驳的沥青。
突然想到什么，他转身回到车上，打开手套箱，翻出一个旧U盘。这是上周质检院朋友给的备份，里面存着所有钢材抽检原始数据和签收单扫描件。他插进手机看了看，文件完好。
如果王老板背后有人撑腰，那这些资料就是子弹。但如果他贸然拿出来，反倒显得心虚。
得等。
等对方再出招。
他把U盘收好，正准备上楼，手机又响了。来电显示是建材协会王秘书。
陈砚舟接通，语气平静：“王秘书，这么晚还有事？”
“陈总，”对方声音压得很低，“刚才我们系统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说你项目组采购劣质钢材，还附了几张现场照片。我已经压下了，但……这事有点怪。”
“哦？”陈砚舟问，“照片什么时候拍的？”
“标的是昨天下午三点。”
“不可能。”陈砚舟笑了，“那个时间我正在工地开会，所有材料都在待检区，根本没人卸货。而且，您也知道，我们这批货是今天才到的。”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所以……是假的？”
“不止是假的。”陈砚舟说，“是有人想拿老套路对付我。可惜，上次他们用‘行业常见误差’糊弄我的时候，我就把每一批签收单都存了电子档。”
王秘书吸了口气：“你留证据了？”
“我不信嘴皮子。”陈砚舟靠在车身上，“我只信白纸黑字。”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现在站在我被划破轮胎的车旁边。”陈砚舟说，“刚刚还收到一张图，说我手下员工半夜砸车。您觉得，这种人配跟我谈生意吗？”
王秘书顿了顿：“你要不要来趟协会？明天上午，我们内部有个小会，关于供应商资质复审的。”
“几点？”
“九点整。”
“我准时到。”陈砚舟挂了电话。
雨还在下。他站在原地，看着那条裂开的轮胎，忽然弯腰，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塑料袋，小心翼翼刮下轮胎边缘的一点橡胶碎屑，封好，放进夹层。
这种东西，说不定哪天就能对上某把刀。
他直起身，正准备进楼，眼角余光扫到路边树下停着的一辆摩托车。
黑色，无牌照，骑手穿雨衣，头盔面罩漆黑，一动不动。
陈砚舟没停下脚步，也没回头，只是把手伸进外套内袋，悄悄打开了手机录音功能。
他走进单元门，刷卡上楼，在三楼拐角处停下，贴着墙边慢慢往下看。
那辆摩托车原地停留了十几秒，然后发动，缓缓驶离。
陈砚舟松了口气，继续往上走。
钥匙插进家门锁孔时，他忽然停下，转身看向猫眼。
外面空荡荡。
他拧开门，屋里一片漆黑。没开灯，径直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是几份复印件：钢材签收单、质检报告、还有王老板公司与其他项目的合同摘要。
这些都是他在第182章验货后，让林悦帮忙整理的。她当时一边翻资料一边说：“你们这行，比写诗还讲究伏笔。”
现在，伏笔该兑现了。
他把信封重新封好，放进保险柜。然后打开笔记本，在“行动计划”栏写下第一条：
明日九点，协会见面，试探王秘书真实立场。
第二条：
联系周强，让他明天白天把汽修厂监控导出来，重点查今晚八点到十点之间的进出车辆。
第三条：
约艾米丽看风洞实验的事先放一放，先把眼前这摊浑水搅清。
写完，他合上本子，走到窗边。楼下那辆车依旧停着，轮胎上的裂口像一张冷笑的嘴。
他盯着看了很久，忽然笑了。
有些人以为，吓唬人就得放狠话、砸东西。
其实最可怕的，是你明明被盯上了，却不知道对方下一步要干什么。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那个人知道——
你动我一下，我拆你一层皮。
他转身走向浴室，准备洗个澡。路过玄关时，顺手把手机充上电，屏幕亮起，系统提示还在。
【法律顾问人脉】仍处于可激活状态。
陈砚舟看了两秒，点了“暂不使用”。
真正有用的武器，从来都不是系统给的。
是自己一步步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