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四十七分，公交车还没到站，陈砚舟的手机先响了。
不是电话，是系统提示音——短促、无声震动，像有人在他掌心轻轻敲了一下。
他低头划开屏幕，界面中央浮出一行字：
【任务完成：结识江川市房地产协会会长】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嘴角微微动了动。没笑，也没惊讶，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刻。
上车后他一直站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外套搭在手臂上，包挂在手腕。现在他把包换到胸前，拉开拉链，掏出笔记本，翻到“人脉”那一页。蓝笔写的名字已经不少，横跨体育、文化、设计几个领域，但真正能称得上“行业顶层”的，只有一个。
陈建国。
他在名字旁边画了个星号，红笔写的，很用力，差点戳破纸背。
车到站，他收起本子，走下台阶时顺手把耳机塞进耳朵。录音笔里还存着昨晚论坛的全程音频，他挑了一段重听——自己说“住户不是业主，是用户”那句，语气平得像在报天气。
可就是这句话，让陈建国回头看了他三次。回想起与赵宇结识，那是在建筑行业交流会上主动交谈开启了合作契机；参与篮球战术分析提出兼职调度表想法获得推广提升学生收入；鼓励林悦旁听影视剪辑课使她拍摄的视频产生积极影响。如今与陈建国的结识，又会带来怎样的改变呢？他心中充满了期待。
下车后雨还在下，不大，毛毛的那种，打在脸上凉一下就没了。他没撑伞，沿着校门边的林荫道往图书馆走。这个点本该闭馆，但他记得今晚研究社有成员留宿整理资料，门禁卡还能刷一次。
果然，侧门没锁。
刷卡进去时感应灯亮了，照见玻璃门上一道斜斜的水痕。他低头看了看袖口，磨得发白的地方湿了一小块，像谁用铅笔涂了道阴影。
图书馆一层空荡荡的，只有角落的打印区还亮着灯。他径直走过去，在终端机登录社团账号，调出“城市发展研究社”的官方邮箱。
光标停在收件人栏。
他输入了一个地址——那是几天前从住建局官网扒下来的协会秘书处公共邮箱。当时随手记下，现在派上了用场。
邮件正文他打了三遍。
第一版太学生气，“诚挚邀请您莅临指导”这种话他自己看着都想删；第二版又太冷，像公文对接；第三遍他干脆换了个角度，开头就写：“近期社团围绕旧城更新开展调研，多位成员提出希望了解政策落地中的实际挑战。”
不提讲座，不说分享，只说“困惑”。
末尾加上一句：“若您时间允许，我们愿准备一份案例汇编供参考。”——暗示不是白讲，你来，我们也输出价值。
落款写的是“经理事会审议通过”，其实理事会就五个人，其中俩还是他拉来凑数的。
发送前他检查了一遍附件：一份精简版小区运营报告，数据脱敏过，但关键节点全在。这是他昨晚熬夜做的，专门用来当“投名状”。
在等待邮件发送的间隙，他的思绪飘到了未来与陈建国见面的场景。他想象着自己自信满满地与陈建国交流，提出一些有深度的问题，而陈建国则对他的见解表示认可，甚至主动提出下一次见面的邀请。想着想着，他不禁嘴角上扬。
点击发送。
屏幕跳转的瞬间，系统界面自动弹出：
【人脉资源解锁进度：1\/3】
【当前关联人物影响力评级：b+（具备政策建议通道）】
【建议下一步：促成面对面交流】
他合上手机，靠在打印机边上等回执。
纸张一张张吐出来，是刚才那封邮件的复印件。他一边整理一边想，陈建国这种人，每天收到的邀约少说得有二十个。为什么偏偏要理一个大学生社团？
答案很简单：你得让他觉得，这不是一场单向施舍。
他想起上周在档案馆碰到的那个实习生，小姑娘戴着黑框眼镜，一边啃面包一边抄文件摘要。她看到他手里那份旧改草案复印件时，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后来他才知道，那姑娘是陈建国秘书带的实习生，负责归档会议纪要。
有些路，看着绕，其实最直。
打印机咔嗒一声停了。
他拿起材料正要走，手机震了一下。
新邮件提醒。
发件人一栏写着“协会秘书处_李”，主题是：“关于贵社咨询事宜的回复”。
他没急着点开，先喝了口保温杯里的凉茶，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他们到底会不会同意呢？这个机会对我来说太重要了。”他自言自语道，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机。然后才缓缓打开邮件，眼睛紧紧盯着屏幕，当看到“原则上同意出席交流活动”时，他差点叫出声来，“太好了，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内容很短：
“陈会长已知悉贵社提议，原则上同意出席交流活动。具体时间待定，请保持联络。”
下面附了个私人邮箱地址，备注“仅限紧急事项联系”。
他盯着那个邮箱看了几秒，忽然低笑出声。
这不是答复，是试探。
他们想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学生团体，到底是真有料，还是只会搞形式主义。
他把邮件往下拉，在底部找到了发送时间——五分钟前。
也就是说，他刚发完，那边就看了，还立刻做了回应。
效率高得不像机关作风，倒像是……等人敲门。
他合上电脑，将复印件夹进笔记本，起身走向窗边。
外面雨势渐密，图书馆前的小广场上没人，只有几盏路灯在水洼里晃影子。远处教学楼还亮着几扇窗，不知道是谁在赶论文。
他掏出红笔，在刚才那颗星号外面画了个圈。
不是闭环，是起点。
这一步走出去，他不再是哪个项目的操盘手，而是开始撬动规则本身。
以前他解决问题靠执行，现在得学会制造议题。让别人顺着他的问题走，而不是追着别人的节奏跑。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两点二十三分。
再过六小时，第一节课开始，校园恢复正常运转。到时候他得去找指导老师签字，把这场“交流活动”正式纳入社团季度计划。还得协调场地，申请多媒体设备，甚至要想办法让校媒记者到场拍照。
但这些都不急。
真正要紧的，是怎么在第一次见面时，让陈建国觉得——这个年轻人，值得多看一眼。
他转身往出口走，路过服务台时顺手借了本《城市治理实务》，扫码登记时发现上次借阅记录是三个月前，借的也是同一本书。
管理员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来了？”
“嗯，快到期了。”他说。
对方点点头，没多问。
这种深夜出没的学生，图书馆 staff 早见怪不怪。有人复习考研，有人写情书，有人蹲点抢座位。至于他图什么，没人关心。
走出大门时风大了些，吹得衣角啪地一甩。
他没回头，脚步也没慢。
回到宿舍楼下，他没上去，反而拐进旁边的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一包咸饼干，还有一支新的红色中性笔。
结账时店员随口问：“通宵啊？”
“差不多。”他扫码付款，拎着袋子走出来。
坐在屋檐下的长椅上，他撕开饼干包装，一边吃一边翻开笔记本，在“陈建国”那一行下面补了一句：
“目标：让他主动提出下次见面。”
咬掉半块饼干，他又加了一句：
“方式：用一个问题，替他问出他不方便问的事。”
雨还在下。
他吃完最后一口，把包装袋捏成团扔进垃圾桶，站起身拍了拍裤子。
突然想起什么，他又打开手机邮箱，给那个“紧急联络”邮箱发了条简短回复：
“感谢确认。另附一份居民议事会流程图，或可供参考。”
附件是他亲手画的，清晰标注了意见收集、公示反馈、投票决策三个阶段，每个环节都配有真实案例截图。
发完后他没等回音，直接关机省电。
抬头看天，云层厚得看不见月亮。但没关系，他知道方向在哪。
他把笔记本塞进包里，拉好拉链，朝着宿舍楼走去。
走到楼梯口时，手机在口袋里轻轻震了一下。
他没拿出来看。
反正也不是现在就能答复的事。
重要的是，门已经敲响了。
他迈步上楼，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响起。
二楼转角处，一扇窗户开着缝，风吹进来，带动窗帘轻轻摆动。
他经过时伸手按了一下窗框，把它推严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