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阳光从车间顶棚的采光带斜照进来，落在流水线边缘的一排主板上。陈砚舟站在质检台前，手里捏着一块刚拆下来的电路板，指腹轻轻蹭过某个焊点。
“虚焊。”他低声说。
赵阳凑过来，看了眼那处微小的缝隙，“就这点问题？测试都过了，不影响用吧。”
“现在不影响。”陈砚舟把板子翻过来，对着灯光，“但高温运行三天，焊点松动，信号中断。夜里老人起夜，灯不亮，监控断了，谁负责？”
赵阳没说话，脸上的轻松慢慢收住了。
陈砚舟掏出手机，打开系统界面，一条新消息弹出来：【检测到重大品控风险，建议立即暂停相关批次生产】。
他没急着回，而是走到电脑前调出数据日志。同一时间段生产的三百块主板中，有十七块存在类似问题，比例达到5.6%——远超安全阈值。
“不是偶然。”他合上屏幕，“叫李厂长，开个会。”
三点整，车间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李厂长走进来，眉头皱着，“这么急？生产线正跑着呢。”
“出了问题。”陈砚舟把那块板子放在桌上，又打开平板播放一段视频。画面里，模拟高温环境下的主板逐渐冒烟，警报声响起，系统断联。
“这不是故障，是隐患。”他说，“我们签的是五千套，将来装进的是五千个家。万一哪天夜里真出事，赔钱能换回一条命吗？”
李厂长盯着屏幕，脸色一点点沉下去。他伸手拿起那块板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这点虚焊，返修就行。”他声音低了些，“整批停，损失不小。”
“可以返修。”陈砚舟点头，“但得先查清楚原因。是设备参数偏移，还是操作不规范？要是不清根，明天还会出。”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母亲躺在病床上的痛苦模样，每一次的产品失误都可能让无数个家庭陷入同样的困境，守护的信念让他不能有丝毫妥协。
“差一点，就是差很多。”陈砚舟没提高音量，话却一句接一句，“您厂里墙上那面锦旗，是因为赔过八十万才拿的。我们不做那种事后补救的生意。”
会议室安静下来。空调外机嗡嗡响着，吹出一阵热风。
过了几秒，李厂长抬头看向门口站着的质量检测员王工，“你们那边统计了多少？”
王工推了下眼镜，“三组抽检，共发现十九块异常板件，集中在上午十点到十一点之间产出的批次。初步判断是回流焊温度曲线波动导致。”
“那就不是个别现象。”陈砚舟接过话，“建议暂停这个时间段的所有成品出库，全部重检。生产线停两小时，调整参数，重新校准。”
李厂长坐在椅子上，手指敲着桌面。他看了眼陈砚舟，又看了眼赵阳，最后落在王工手中的报告上。
“你们学生团队……真是较真。”他终于开口，“但我喜欢。”
他站起身，掏出对讲机：“通知b线，暂停生产。所有上午十点后的主板封存待检，技术组马上开会。”
会议结束已是四点半。陈砚舟走出会议室，直奔Smt车间。机器已经停下，工人三三两两地围在操作台边议论。
“听说要全拆了重做？”
“就那么几个焊点，至于吗？”
“人家客户说了算呗。”
陈砚舟没打断他们，只是走到贴片机旁，看着屏幕上停驻的参数记录。赵阳跟上来，低声说：“有人觉得我们太狠了。”
“不是狠。”陈砚舟说，“是不能松口。第一单要是出了事，以后没人信我们。”
赵阳挠头，“可他们也不容易，加班加点的。”
“所以更要让他们明白，做什么样，就得担什么责。”
当晚七点，李厂长召集全体工序负责人开了场短会。没有ppt，没有流程图，只有一张白纸。
“每人写一条。”他说，“你手里的活儿，要是出了问题，最坏会怎样？”
工人面面相觑，有人低头写了。
贴片工写：“灯不亮，老人摔了没人知道。”
焊接工写：“系统失灵，报警打不出去。”
包装工写：“客户退货，厂里名声砸了。”
纸传到李厂长手里，他看了一圈，没说话，直接贴到了车间公告栏上。
第二天清晨六点，陈砚舟推开临时办公室的门。天还没完全亮，厂区路灯还亮着。他拎着早餐走进车间，看到王工正带着两名检测员在复查第一批返修板件。
“怎么样？”他问。
“全部通过耐湿测试。”王工递上记录表，“误差控制在0.01毫米内，比国标高两级。”
陈砚舟点点头，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在蓝笔页写下：“标准不是谈出来的，是做出来的。”
红笔在下方划了一道，系统提示浮现：【完成首次重大品控决策，解锁‘供应链风险管理’技能卡（72小时体验）】。
他没多看，把本子合上，走向生产线。
调试后的设备重新启动，第一块主板平稳通过回流焊区，进入自动检测环节。屏幕亮起绿色标志：合格。
李厂长走过来，递给他一杯豆浆，“昨晚睡了三个小时，值吗？”
“值。”陈砚舟接过杯子，“以后每一块出厂的板子，都要经得起半夜三点的考验。”
“你这标准，快赶上军工了。”
“本来就是按人命的标准来的。”
上午九点，复产正式开始。陈砚舟站在流水线起点，看着第一箱全新模块被打包入库。标签上印着生产日期、批次号和一行小字：全检合格，零缺陷交付。
赵阳跑过来，兴奋地说：“物流公司刚联系我，说可以提前安排运输车辆，等咱们一完工就能发。”
陈砚舟嗯了一声，没立刻回应。他走到仓库角落，掀开一箱未封口的配件盒，抽出一块支架仔细查看。
边缘光滑，孔位精准，材质厚度达标。
他放下盒子，又检查了旁边的密封圈，弹性良好，无气泡裂纹。
“别光看好的。”他对赵阳说，“等下午那批新物料到，再抽查三箱。”
“你还真打算盯到底啊？”
“我说过轮班。”陈砚舟把背包往肩上提了提，“我值白班，你值夜班，轮流来。”
赵阳咧嘴笑了，“行，陪你疯。”
中午饭后，陈砚舟回到二楼临时办公室。窗外车间忙碌如常，机器运转声不断。他打开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
蓝笔写下：
每日巡线两次，重点查焊接与组装环节
建立异常上报即时通道，王工直连我手机
所有物料到货必抽检，不合格就地隔离
红笔补了一句：【任务更新：确保首批五千套产品零召回，奖励待定】
他合上本子，正准备去车间，手机响了。
是物流公司的电话。
“陈先生，我们这边协调好了，五辆冷链货车随时待命，就等您通知发货时间。”
陈砚舟看了眼窗外正在打包的工人，说：“不急。”
“怎么？”
“这批货，出厂前还得过最后一关。”
“什么关？”
陈砚舟挂了电话，转身下楼。
他走到质检台前，从工具柜取出一个黑色盒子，打开后拿出一台手持式老化测试仪。
这是他昨天让赵阳从实验室借来的设备，能模拟七十二小时连续运行环境。
“从今天起。”他对王工说，“每一百套成品，抽五台做极限测试。通电、断电、高温、低温、喷雾、震动，全走一遍。”
王工愣了一下，“这不在合同里。”
“我知道。”陈砚舟把仪器接上电源，“但我们要的不是合同里的‘合格’，是要真正扛得住时间的‘可靠’。”
王工沉默几秒，点点头，“我安排人轮班测。”
下午三点，第一批极限测试结果出来。五台样机中，四台全程稳定，一台在第四十八小时出现语音唤醒延迟。
问题出在麦克风防水膜受潮。
陈砚舟立刻叫停该批次包装，要求更换新型号密封材料，并追加防潮涂层处理。
他眉头紧锁，眼神坚定，快速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整改要点，每一个细节都关乎着产品的可靠性和家庭的守护。
晚上八点，他还在车间核对整改方案。在晚上八点核对整改方案时，他反复比对数据，手指在图纸上轻轻敲击，嘴里喃喃自语，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万无一失。
赵阳送来晚饭，看他一眼，“你真打算把自己熬干？”
“不是熬。”陈砚舟咬了口馒头，“是在建规矩。”
“可没人规定要做到这种程度。”
“所以我们才要做。”他抬起头，“别人放行的小毛病，我们卡住。别人忽略的细节，我们死磕。以后客户买我们的东西，不用想靠不靠谱——因为从来就没出过岔子。”
赵阳坐下来，啃了口煎饼，“你说，将来我们能做到多大？”
“不知道。”陈砚舟翻开笔记本，写下最后一行：“质量不过关，一切等于零。”
他合上本子，站起身，朝车间走去。
机器仍在运转，焊枪闪烁着细小的光点。
他走到流水线尽头，伸手接住一块刚刚完成封装的主板。
表面干净，接口牢固，指示灯微微发亮。
他握紧它，走向下一排待检的成品箱。
他的步伐沉稳有力，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心，仿佛手中的主板承载着无数家庭的安危，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