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涯站在药园外的石阶上,手指还贴在怀中的断簪上。药囊里的黑色珠子已经被他收进内袋,指尖能感觉到那符纹的刻痕。他没有回房,而是朝着主院方向走。秘境启程前夜,宗门惯例设宴,所有试炼弟子都要到场。他知道这顿饭不会太平。
广场上已经摆好了长桌,烛火映着几张熟悉的脸。洛川坐在靠前的位置,见他进来,立刻起身端起酒盏。那人脸上带着笑,声音很亮:“叶师弟,恭喜你夺下名额!来,我敬你一杯!”
叶无涯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那酒盏。洛川的手很稳,酒液清澈,看不出异样。但他没动,袖中手指悄然滑向腰间玉佩。指尖刚触到玉佩表面,一股热意猛地窜上来。不是灼烧,也不是预警时的刺痛,而是一种沉闷的震动,像有什么东西在神魂深处被惊动了。
他知道这感觉意味着什么。
他抬眼看向洛川,嘴角微动,像是要笑。他伸手接过酒盏,动作不快,也不显防备。酒液晃了晃,映着烛光泛出一层淡淡的油光。他举杯致意,声音平静:“多谢师兄。”
洛川也笑了,举起自己的杯子:“同门一场,该贺!”
叶无涯低头,像是要饮酒。可就在杯沿碰唇的瞬间,他手腕一偏,酒液顺着袖口滑落,悄无声息地泼在脚边青砖的缝隙里。地面一株细草正从石缝中钻出,叶片接触到酒液的刹那,颜色迅速变暗,边缘卷曲,几息之间就枯成了焦黑。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空杯。
洛川还在笑,眼神却变了。他盯着叶无涯手中的空杯,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叶无涯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他从怀中摸出一张低阶灵火符,符纸粗糙,边角还有些磨损。他蹲下身,将符纸按在残留酒渍的砖面上,指尖一弹。
火光腾起。
火焰起初是橙红色,但只燃了一瞬,便转为幽蓝,接着又变成深绿。绿焰跳动三下,没有熄灭,反而越燃越稳。周围几个弟子原本还在谈笑,看到这一幕全都静了下来。
“这是……蚀骨阴蟾毒?”有人低声喊了出来,“这毒能毁人经脉,连化海境修士都不敢碰!”
人群哗然,纷纷后退。有人撞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响声。洛川脸色变了,猛地站起身:“你干什么?泼酒在地上就说是毒?谁证明这酒有问题?”
叶无涯站直身体,目光冷下来:“火是绿的。只有蚀魂散燃烧才会这样。你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你血口喷人!”洛川声音拔高,“这酒是我从执事那里领的,人人都有!凭什么说是我下的毒?”
“因为我在你递酒之前,就已经知道它有问题。”叶无涯盯着他,“你左袖内衬第三道褶皱处,有一块墨绿色的痕迹。还没擦干净。”
洛川下意识地抬手去挡袖子,动作僵住。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人群外走来。沈玉璃站在三步之外,声音清清楚楚:“我看见了。你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滴了三滴进去。瓶口残留的颜色和你现在袖上的痕迹一样。”
她指向洛川的左袖:“就在刚才。”
洛川猛地扭头看她,眼神里全是惊怒。他张了张嘴,还想辩解,可话没出口,远处传来脚步声。李铭执事带着两名巡查弟子快步走来,手里捧着一面青铜灵镜。
他走到酒渍前蹲下,将灵镜对准地面。镜面一闪,浮现出一团扭曲的黑气,形状像一只蜷缩的蟾蜍,背上布满斑点。李铭脸色骤沉,抬头看向洛川:“蚀魂散?宗门明令禁用的毒物!你身为外门弟子,竟敢携带并用于同门宴席?”
洛川脸色发白,后退一步:“我没有!这毒不是我带的!是有人栽赃!”
“栽赃?”李铭冷笑,“灵镜已录下毒纹,与你袖中瓷瓶残留完全吻合。你还要狡辩?”
他一挥手,两名巡查弟子上前架住洛川。洛川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他死死盯着叶无涯,眼里全是恨意:“你等着……这事没完!”
叶无涯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被押走的方向。掌心轻轻抚过腰间玉佩,那里还留着一丝温热。刚才火焰燃起时,他察觉到神魂深处有轻微震动,像是玉简吞噬了某种劫力。逆炁在经脉里流转了一圈,带来短暂的清明。
沈玉璃走到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她的袖口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想拿出什么,又收了回去。两人站得很近,但谁都没有开口。
广场上的烛火还在烧,风一吹,影子在墙上晃。几个弟子围在那块青砖旁,指着绿焰残留的痕迹议论纷纷。有人说这毒早就被列为禁药,三十年没人见过。有人说洛川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叶无涯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远处戒律堂的方向。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洛川会被审问,执事会追查毒药来源,而那个藏在暗处的人,一定会想办法切断线索。
但他不在乎。
他只知道,自己活了下来。这一次,他没有被动挨打,而是看清了刀锋,躲开了毒酒,还让敌人当场现形。玉简没有白激活,他也比从前更清醒。
沈玉璃忽然开口:“你早就怀疑了,是不是?”
叶无涯点头:“药囊里的珠子,和丹房符纸一样。你送药的时间太巧,银簪又偏偏在那时断裂。我不信巧合。”
她沉默片刻,低声说:“我不是想害你。”
“我知道。”他说,“但有些人,正在利用你的位置。”
她没再说话,只是握紧了袖中的药囊。叶无涯也没追问。他知道有些事现在还不能说破。
李铭走过来,站在他们面前:“叶无涯,明日戒律堂会传你作证。今晚不要离开主院。”
叶无涯应了一声,目送执事离开。广场上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几盏残烛在风里摇晃。他站在石阶上,掌心贴着玉佩,感受着那一丝未散的温热。
远处,戒律堂的门缓缓关上。
洛川被推入偏厅,背靠墙壁滑坐在地。他抬起左手,袖口裂开一道口子,露出手腕内侧的一枚暗红印记。那印记像是一把倒悬的剑,边缘还在渗血。
他咬牙,用指甲狠狠刮过印记。血滴落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