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路。”
季尘的声音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刚才那场足以碾碎凡人神魂的遭遇，不过是拂去肩头的一点尘埃。他扛起气息奄奄的秦素绫，步伐沉稳地跟在萧燕然身后。幸存的靖妖司队员默默跟随，周围的人群如摩西分海般退避，目光里只剩下赤裸裸的敬畏与恐惧。一个能硬撼靖妖司、又能驱散诡异阴影的疯和尚，已是龙川城最深的禁忌。
萧燕然未理会惊马，领着众人拐入僻静小巷。一声清啸破空，短促尖锐，带着奇特的频率。
片刻，几乎非人间的车轮滚动声由远及近。一辆通体漆黑、由四匹眼鼻缠绕淡淡白气的“阴马”拉拽的铁匣马车，悄无声息滑至巷口。车身绘满萧燕然惯用的云纹，密不透风。
“上车。”萧燕然言简意赅。
季尘毫不客气，率先跨入。车内空间远超想象，他小心将秦素绫安置在软榻上，自己寻了个角落盘膝坐下。萧燕然最后上车，车门“吱呀”合拢，世界陷入彻底的死寂。
马车启动，却无丝毫颠簸，仿佛滑行在无波的水面。
“不夜塔，在哪？”黑暗中，季尘率先开口，带着一丝好奇。
“它在，又不在。”萧燕然的声音冷静依旧，“它是龙川城的地脉中枢，一个半独立的‘结界’。入口每刻都在变化。我的马车，就是钥匙。”
“半独立的结界？”榻上的秦素绫虚弱地开口，她对此类秘闻了解更深，“家父提过...传闻是初代龙川侯联合百位方士，以地脉为基造的‘人造太阳’，镇压城下的阴世裂隙...靖妖司的最高机密。”
“没错。”萧燕然语气微有赞许，“那里无夜无影，是阴邪克星。‘乌鸦’之力会被削弱九成。更重要的是，”她顿了顿，“那里存放着靖妖司百年间搜集的所有关于‘七曜阁’的卷宗。”
季尘了然。这女人在用最直接的方式证明价值——他最需要的情报和庇护。
车厢猛地一震！强烈的失重感袭来，空间在扭曲折叠。
当平稳感回归，车门随之敞开。
刺眼却又无比温暖的金光瞬间涌入，吞噬了所有黑暗。
季尘眯眼望去，即便是见惯神佛鬼魔的“疯佛”，也不由得微微失神。
他们置身于广阔无垠的金色广场。地面温润如玉，散发着淡淡暖意。广场中央，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塔拔地而起。它仿佛是纯粹的光的造物，塔身由无数棱镜晶石构成，内部熔岩般的光浆缓缓流淌，将天空映照成辉煌的金色。它高耸入云，不见尽头。
这里没有影子。无处不在的光芒将地面照得通透，无任何角落可供藏匿。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能量，吸入肺腑，竟有洗涤神魂的舒爽感。
“欢迎来到‘不夜塔’。”萧燕然率先下车，回头看着季尘，那张紧绷的脸上，第一次掠过些许近乎自豪的神色。
她没有处理内鬼，直接领着季尘和秦素绫走入巨塔底门。塔内空旷如神殿，四壁光滑如镜，倒映着模糊的影子。这里没有守卫，因为光，就是最强的屏障。
他们一路向上，穿过数道光幕，最终停在一间圆形密室前。
推开石门，季尘看到了他要的东西。
不是财宝，不是神兵。
是书。一排排特制灵木书架从地面延伸至视野尽头，密密麻麻摆满了卷宗、玉简、兽皮卷。情报的海洋，知识的宝库。
“这是我的交易。”萧燕然走到密室中央，取下一卷泛着微光的羊皮地图，在空中展开。一幅动态的龙川城全境图浮现，无数光点游走，代表灵力流动。
“秦府被毁，黑月坊坍塌，七曜阁连下两城。”她的手指点在地图上两个黯淡区域，随即移动，最终停在城中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中心——“魅音阁”。
“我们分析，他们的目的非单纯杀戮破坏。”萧燕然的声音无比严肃，“他们在布局一件大事。秦府，是为了你父亲收藏的‘聚灵鼎’；黑月坊，是为底下的灵脉节点。两者，都是进行大规模‘祭炼’的关键。”
她的指甲，重重戳在“魅音阁”的位置。
“这里，全城最大的乐坊，也是阴私气息最浓郁之地。白日歌舞升平，夜晚纸醉金迷。地底，连接着废弃的古运河河道——整座城市阴气的汇集之所。”
“我们推断，七曜阁的下一个目标，甚至最终目标，就是这里。”萧燕然看向季尘，“他们要用鼎、脉、气，祭炼一个足以颠覆龙川城的巨大邪物！”
季尘的目光锁死在地图上的“魅音阁”，还未开口，身旁的秦素绫身体猛地一颤，神魂震荡般失声：
“魅音阁...掌柜妈妈，苏夫人...她，她是家父的故交！”
秦素绫的脸瞬间血色褪尽，惨白如纸。十年囚禁，故人模糊，但那位总笑眯眯塞给她糖吃的苏夫人，记忆犹新。若七曜阁的目标真是那里...
萧燕然目光闪过些许不易察觉的怜悯，语气却冰冷如铁：“情报显示，魅音阁上月已被金陵商人买下。那商人，是‘七曜阁’的银商。苏夫人...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一句话，如冰锥刺入骨髓。秦素绫的气机瞬间紊乱，指尖冰冷得像死物，无声的泪滚落下来，绝望的气息几乎将她吞噬。
季尘看着少女那张写满极致痛苦的脸，又看看地图上那个被标注死亡的地名。
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很冷，带着血腥味；又有点暖，是护短的怒火；更带着点疯，是即将掀翻一切的癫狂。他缓缓伸了个懒腰，全身骨头发出爆豆般的脆响。
“原来如此。”他声音低沉，字字如磨砂，“想要我的命，想毁我的城，还想让我这位新上任的行李保管员，心碎成渣？”
他转过头，看向萧燕然，眼神深邃如渊，带着令人心悸的杀意，一字一顿：
“这个生意，我接了。”
他站起身，周身气机开始沸腾，带着一股焚尽八荒的狂躁。
“我们现在就去‘魅音阁’，”
“——”他猛地抬手，五指成爪，仿佛要捏碎空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与决绝：
“在他们‘开席’之前，把这个场子，连锅带灶，给它砸个稀巴烂！”
话音未落，萧燕然脸色骤变，眼中第一次浮现出真正的惊骇！她死死盯着地图上“魅音阁”的位置，那里的一个代表阵法核心的光点，正在诡异地、急促地闪烁起来！
“糟了！”她声音嘶哑，“他们启动阵法了！苏夫人的死讯...是陷阱！他们知道你会来！”
季尘的狂笑在金塔下炸响，带着嗜血的兴奋。
“正好！省得老子再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