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是在陆家老宅吃的饭。林亦行没留下，急匆匆走了，说是女儿昭昭今天约了要打疫苗，谭静初一个人搞不定。你别说，林亦行这复婚后的日子，倒是过得有滋有味，烟火气十足。
饭桌上，那可真是热闹。陆瓒小朋友看什么都新奇，眼睛瞪得溜圆。外婆吴心仪夹一块糖醋里脊，他嗷呜一口，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地说：“好吃！”外公陆洲给他舀一勺蒸蛋，他哧溜吸进去，竖起大拇指：“外公，这个也超级好吃！”
吴心仪起初还乐呵呵的，觉得这小外孙真给面子，是个捧场王。直到陆瓒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说：“外婆，这个米饭好香啊！自从上回过年在你这里吃过，我都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米饭了。”
这话一出，吴心仪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慢慢转向正在埋头苦干、专心对付一块红烧肉的陆亦可，眼神里开始酝酿风暴。
陆亦可完全没意识到危险临近，正要把那块油光锃亮的红烧肉送进嘴里——
“啪！”吴心仪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在她胳膊上。
“哎哟！”陆亦可手一抖，红烧肉“啪嗒”掉回了碗里，她吃痛地抬头，“妈！你干嘛呀！”
吴心仪指着正香喷喷吃饭的陆瓒，质问道：“你怎么照顾孩子的？啊？听小瓒这话，你平常在家到底做不做饭的？是不是天天带着孩子吃外卖、下馆子？”
陆亦可揉着胳膊，嘴硬地狡辩：“我那么忙，律所案子一个接一个，哪有功夫顿顿给他开火啊！再说了，餐厅里专业厨师做的，肯定比我烧的好吃有营养，又没亏待他！”
一旁的陆洲看不下去了，重新夹了一块更大的红烧肉放到女儿碗里，打着圆场：“好了好了，亦可一个人在香港，又要工作又要带孩子，本来就不容易。偶尔在外面吃几顿，没什么大不了的。吃饭，吃饭。”
陆亦可就着父亲给的台阶，狠狠点了点头，赶紧把肉塞进嘴里，含糊道：“就是就是！”
饭后，陆亦可和陆瓒这对母子，动作同步地摸着吃得滚圆的小肚子，瘫倒在客厅柔软的沙发上，满足地哼哼。
陆亦可正用手指戳着儿子软乎乎的脸蛋逗他玩，吴心仪收拾完餐桌走过来，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状似随意地问：“你这次回来，打算呆多久？”
陆亦可头也没抬，继续和咯咯笑的陆瓒玩闹：“不知道呢。有个当事人，取保候审的事儿，楼明华非让我接，说办好了对我晋升合伙人有好处。把人捞出来，手续办妥，估计就回去了吧。”
陆洲坐在单人沙发上看报纸，闻言点了点头，没什么意见。楼明华是他信得过的老朋友，把女儿交给他带，陆洲是放心的。
吴心仪却有些不满意了，撇撇嘴：“好不容易带着小瓒回来一趟，还以为你能多住几天呢。”
陆亦可和怀里的陆瓒对视一眼，母子俩默契地做了个鬼脸。陆亦可抬起头，笑着反驳：“吴法官，您这哪是希望我多呆几天啊？您这是希望这个小家伙多陪您几天吧！”她揉了揉儿子的脑袋，“放心吧您，他现在放暑假，时间多的是。怎么着也得等开学了再回去。我最近事儿多，正好也照顾不了他，就让他在这儿烦您二位了。”
她回头，看见母亲脸上瞬间阴转晴，甚至忍不住喜笑颜开的样子，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父亲，揶揄道：“老陆同志，看见没？吴法官这下可算满意了。”
陆洲从报纸后抬起眼，看着老伴那藏不住高兴的侧脸，也忍不住笑了。这个家，还是得有孩子在，才显得格外热闹有生气。
…
第二天，陆亦可带着整理好的材料，去了检察院。当事人暂时被拘留在那边的看守所。材料是死的，人是活的，很多细节必须当面沟通才能了解清楚。
事情办得还算顺利。只是这运气啊，有时候就是这么说不清道不明。
她刚从会见室出来，走在长长的走廊上，一抬头，就看见对面走来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韩鹏。
两人皆是一愣，随即都恢复了自然。韩鹏先开了口，解释道：“我来找陈海，谈点案子上的事。”他目光落在陆亦可手中的文件袋上，“你这是？”
“工作。”陆亦可晃了晃文件袋，言简意赅。
没什么尴尬，也没什么寒暄，两人就站在光线明亮的走廊里，像老朋友一样随口聊了起来。
陆亦可眼尖，目光扫过韩鹏放在身侧的手时，注意到了他无名指上那一圈简单的铂金婚戒。她挑了挑眉，带着点试探的语气问：“听我哥说，你和祁小华……修成正果了？”
韩鹏闻言摇了摇头，唇角不自觉地牵起一抹温和的弧度，下意识地用拇指转动了一下那枚戒指：“不是她。叫穆清，是我们市局宣传处的主任。”
陆亦可看着他指尖无意识的小动作，以及眼底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心里了然——看来，他对这段婚姻是相当满意了。
韩鹏也随口问起她的近况：“听亦行说，你在香港当了大律师了？怎么样啊陆律，诉讼费收得不少吧？”
陆亦可带着点小骄傲扬了扬下巴：“那是自然。不过嘛……”她想到家里那个名副其实的“吞金兽”，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惜啊，赚得多，花得也快，还是得努力奋斗啊。”她并没打算在韩鹏面前多提陆瓒的存在。
韩鹏打趣道：“香港物价这么夸张？你不是一个人吗？这都养不起自己了？”
陆亦可被问得一噎，总不能实话实说吧，只好略显尴尬地点点头，含糊道：“嗯……我消费水平一向不低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回头看了眼会见室的方向，晃了晃文件袋，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这不，就看在丰厚报酬的份上，回京州接这案子了。”
…
隔天，韩鹏去省厅开会，散会后在食堂碰上了赵东来。
两人打了饭，坐在一起边吃边聊。从韩鹏和穆清新婚燕尔的趣事，自然聊到了赵东来依旧单着的身世上。
韩鹏吃了口菜，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说道：“诶，你见着亦可了吗？她回京州了。”
赵东来拿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摇摇头：“我和她哪还有联系。离婚的时候虽说得好听，有事联系，实际上一次也没联系过。”他扯了扯嘴角，带着点自嘲打趣韩鹏，“看来，在你这个初恋眼里，我的地位远不如你啊。”
韩鹏赶紧让他打住，四下看了看：“去你的！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还翻出来说。”
赵东来低头扒拉了几下米饭，状似不经意地又问：“她……过得怎么样？”
韩鹏一耸肩，摆出一副“我哪知道那么详细”的模样，想了想，又说：“林亦行倒是没提她有没有再婚。上回见面，她自己说是一个人。不过……”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我好像瞥见她手机屏保，是个小男孩的照片，看着挺机灵的。估计是结了？嗨，赶明儿我碰到林亦行问问就知道了。”
韩鹏这人向来通透，看破不说破。上回他其实清楚地看见了陆亦可手机上那小男孩的照片，眉眼间甚至能找到点熟悉的影子，但她既然没说，他也就默契地没问。
赵东来听着，只是悻悻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韩鹏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促狭地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霍！还说不关心，不在乎了？你这打听劲儿，可不像没事人啊！”
赵东来被他说得有些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