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火星触及尸体，一声轻响。强壮的躯体连同残甲，如同遇阳之雪，无声无息、极速分解气化！无烟无尘，只余几不可见的薄灰，以及一团悬浮的、拳头大小、浓郁暗红的精纯血气！
阿明第一次见到这近乎神迹的医术，或是根本不能称之为医术，寻常的医术没有那么高效！干净！
还有，残酷！
阿明强忍呕吐，按照先前秦安所说的用微弱灵气包裹血气，引向农礼身边的毒伤斥候。
“农老……血气！”
农礼正用灵气刀剜除那士兵伤口上的腐肉，动作不停：“将血气引入膻中穴！快！”
血气渡入，那斥候中毒后青黑脸上泛起一丝微红，呼吸稍稳。
就在这时——
“呜——呜——呜——！”帐外，低沉急促的号角撕裂雨幕！一长两短！撤退准备最后阶段！距天明，仅剩两个时辰！
号角如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农礼包扎的手猛地一顿，眼中厉芒爆闪！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刀扫过拥挤的军医帐：地上还有十几个轻重伤员！角落还有尸体未处理！时间……快没了！
“阿明！”农礼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决绝，“别停！继续处理剩下的！灯里的‘火’不能停！”他的目光扫过一个胸口洞穿、气息如游丝的重伤员，痛楚一闪即逝，随即被战场磨砺出的残酷决绝取代。他不再看那注定被放弃的生命，扑向另一个还能救活转移的伤兵，同时嘶声咆哮：
“快！我们没有时间了！能救一个是一个！剩下的……交给‘灯’！让他们的血，给能活的兄弟续命！快——！”
那些知道自己时间不多的兵士慢慢挪移过来，向农礼行礼，眼里满是决绝之色道：“农老！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请您……别浪费了……”
说罢，便用自己的手触碰那血炎。
活体炼化是异常痛苦的，但他们却毫无退缩，只是发出极度痛苦的嘶吼。
农礼没有说话，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苍老的眼眶泛着水花。
阿明的心脏被那撕心裂肺的嘶吼攥得粉碎。他不敢看，不敢听，只是麻木地扑向尸体堆。
然而，就在阿明颤抖着手拖起下一具尸体时，农礼的动作却猛地一滞！他眼中精光一闪，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焦灼的脑海！
“等等！”农礼突然暴喝，声音盖过了帐内的呻吟。他几步冲到帐门口，猛地掀开帘子！
他不忍看到这些场景了，至少不能是人族的将士们。
帐外，雨势渐大。一队刚从前线轮换下来、浑身泥泞带伤的士兵正疲惫地走过，准备回营休整。
“那边的弟兄！停下！”农礼的声音如同炸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军医权威和前所未有的急迫。
士兵们愕然停步，看向这位平日里沉稳的老军医。
农礼指着帐内，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每一个字都透着火烧眉毛的急迫：“听着！时间不多了！我们缺药！缺时间！但老天开眼，我们还有一盏可以救命的‘灯’！”他猛地指向内侧角落那幽幽红光，“看见那灯了吗？它能炼化狼妖尸体！炼出最精纯的血气！那就是吊命的仙丹！比什么药都管用！”
士兵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惊疑。
农礼根本不给思考时间，几乎是吼出来：“狼妖的尸体！外面战场上！那些该死的畜生尸体遍地都是！那是宝！是救你们袍泽兄弟性命的宝！去！现在就去！有多少拖多少回来！拖到军医帐前！快！这是军令！也是救命的唯一指望！”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士兵们，声音因激动和疲惫而嘶哑变形：“想想躺在里面的兄弟！想想他们还有口气！想想天亮前能不能带走他们！靠药？来不及了！靠那盏灯炼化的血气，还有一线生机！你们没拖回一具狼妖尸首，就可能多救活一个同袍！快去——！别管什么雨！别管什么累！抢的就是阎王爷的时间！快啊——！”
士兵们被农礼眼中近乎疯狂的急切和那番话震撼了。看着老军医被汗水血水浸透的衣袍，听着帐内压抑的呻吟，再想到那些倒下的狼妖……短暂的死寂后，领头的什长狠狠一抹脸上的雨水和泥浆，吼道：“都听见了？！农老要狼尸！能救命的！弟兄们，跟我走！捡‘柴火’去！”
“是！”士兵们疲惫的眼神瞬间燃起火焰，转身就冲向雨幕笼罩、尸横遍野的前沿阵地。为了同胞，为了那渺茫却唯一的生机！
农礼看着士兵们消失在雨夜中，胸膛剧烈起伏。他猛地转身回帐，目光扫过角落那盏衍灵灯，又扫过地上呻吟的伤员，最后落在还在机械拖尸体的阿明身上。
“阿明！”农礼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凶狠，“继续！手上的动作别停！等外面的‘柴火’到了，才是拼命的时候！把能用的血气都准备好！快——！”
他不再多言，扑到那个中毒斥候身边，手法更快更狠。时间！他现在需要尸体！需要血气！需要那些士兵用命抢回来的“柴火”！
阿明被农礼的吼声震得一个激灵，看着老军医佝偻却爆发着惊人力量的背影，再看向那盏幽幽燃烧的衍灵灯，一股混杂着恐惧、悲怆和莫名力量的洪流冲垮了麻木。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拖起下一具尸体，狠狠甩向那粒猩红的火星。
嗤——！
又一声轻微的气化。
又一团精纯血气凝聚。
帐外，急促的撤退号角再次穿透雨幕，冰冷地宣告着时间的流逝。而与之对抗的，是军医帐内幽幽燃烧的血炎，是老军医农礼布满血丝却燃烧着最后疯狂的眼眸，是少年阿明机械却拼尽全力的动作，更是那雨夜中，无数奔向尸山血海、只为抢回一线生机的沉重脚步声。生与死的天平，在这撤退前最后的黑暗里，被一具具冰冷的狼妖尸体，压向那渺茫却顽强的“生”之一侧。
手忙脚乱的两人没有注意到，军医营下又多了一道忙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