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冰冷的海底,挣扎着向上浮沉。无尽的黑暗与刺骨的寒意包裹着魂魄,蚀魂黑煞那阴毒的气息仿佛仍在经脉中肆虐,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不知过了多久,一缕微弱却坚韧的暖意,如同破晓的曙光,艰难地穿透了沉重的黑暗,将我从无边的混沌中缓缓拉回。
眼皮沉重如铁,我费力地睁开一条缝隙。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静心苑的残垣断壁,而是一间陌生的静室。室顶镶嵌着几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明珠,将室内照得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带着清苦药味的檀香,沁人心脾,与之前那蚀魂黑煞的腐朽气息截然不同。身下是柔软干燥的锦褥,身上盖着轻暖的薄被。
我还活着?这是哪里?阿土呢?
心中猛地一紧,我试图起身,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势,顿时一阵剧烈的咳嗽,五脏六腑如同移位般疼痛,魂力更是枯竭得如同干涸的河床,连抬起手臂都异常艰难。
“你醒了。”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在静室门口响起。
我艰难地转过头,只见清微真人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她依旧是一身素白道袍,纤尘不染,面容清冷,目光深邃如古井,正静静地看着我。与之前在观星台那杀意凛然的模样判若两人,但那双眼睛深处潜藏的审视与掌控感,却丝毫未减。
“长老……”我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强忍着不适,急切地问道:“阿土……阿土怎么样了?他在哪里?”
“那孩童无恙。”清微真人缓步走近,在床榻旁的蒲团上坐下,语气平淡,“蚀魂黑煞虽侵体,但守心玉护住了他的心脉本源,加之百草阁及时救治,已无性命之忧,此刻在别处静养。”
听到阿土平安,我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地,长长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疑虑笼罩。静养?在别处?这意味着我和阿土被分开了。
“云芷姑娘呢?”我追问,目光紧紧盯着她。
清微真人眼帘微垂,端起旁边矮几上的一杯清水,递到我唇边:“云芷强行压制蚀魂黑煞,引动守心玉本源之力,魂元损耗过度,仍在昏迷。不过,性命已保住,你不必担心。”
她避重就轻,并未提及百草阁变故的具体原因,也绝口不提云芷为何会“强行压制”黑煞。我心中疑窦丛生,但此刻虚弱不堪,不宜直接质问,只能默默接过水杯,小口啜饮着甘冽的清水,滋润着火辣辣的喉咙,同时飞速思考着眼前的局势。
清水入喉,带来一丝暖意,也让我混乱的思绪清晰了几分。我感受了一下体内状况,伤势极重,经脉多处受损,魂力近乎枯竭,那强行引动多种力量造成的反噬更是深入魂魄。但奇怪的是,侵入体内的蚀魂黑煞竟被清除得十分干净,只残留下一丝阴寒之意,似乎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净化或压制了。是清微真人出手?还是……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蕴灵匣和玉牌碎片都不见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清微真人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放下水杯,目光落在我空荡荡的胸口,淡淡道:“你昏迷时,气息紊乱,煞气缠身,为免不测,你随身之物,暂由我保管。”
果然!蕴灵匣还是落到了她的手里!我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只是垂下眼睑,掩住眸中的厉色,低声道:“多谢长老救命之恩。不知晚辈那两件旧物……”
“那玉牌碎片,灵性已失,裂纹遍布,触及你体内混乱气机时已然彻底碎裂,化为齑粉。”清微真人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碎了?!我心口一痛,那毕竟是云芷所赠,多次护我们周全,没想到最终竟是这个结局。但更让我在意的是蕴灵匣!
“至于那匣子……”清微真人话锋微顿,指尖轻轻摩挲着道袍袖口,目光再次落回我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此物非凡,乃云芝先祖所遗重器,名为‘蕴灵’。你能得之,确是机缘。然,此匣有灵,非得其主,不可轻启。强行为之,必遭反噬。”
她这是在警告我,还是在暗示她无法开启?我沉默不语,等待她的下文。
“你昏迷这三日,我以山门秘法探查此匣,发现其封印极其古老强大,与幽冥契约及林家血脉息息相关。”清微真人缓缓道,语气中多了一丝凝重,“若要开启,非但需要身负契约与血脉之人,更需……一个特殊的契机,或者说,一种独特的‘钥匙’。”
“钥匙?”我心中一动,抬起头。
“不错。”清微真人直视我的眼睛,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我的灵魂,“这钥匙,或许并非实物,而是一种……状态,一种魂契与幽冥之力在特定条件下的共鸣与平衡。你在静心苑外,能短暂破开蚀魂黑煞,便是借助了体内几种力量的诡异平衡。虽然凶险万分,近乎自毁,却歪打正着,触及了某种门槛。”
她果然看出了端倪!我后背渗出冷汗,强作镇定道:“晚辈当时只为救人心切,胡乱尝试,侥幸未死而已,并不知什么平衡之道。”
“是么?”清微真人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意味深长的弧度,“那你魂契深处那缕异种魂力,作何解释?那绝非寻常幽冥契约所能拥有,其古老苍茫之意,甚至……带着一丝云芝先祖的气息。”
她果然察觉到了黄寅前世残魂的存在!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到底知道多少?
“长老明鉴,”我硬着头皮道,“晚辈自幼身负此契,浑浑噩噩,只知与幽冥有关,对其根源一无所知。至于魂契异状,或许是契约反噬所致,晚辈亦无法控制。”
清微真人静静地看着我,目光深邃,不再追问,但那无声的压力却比任何逼问更令人窒息。静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和明珠柔和的光晕。
良久,她才再次开口,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罢了。既然你暂无头绪,此事暂且搁下。当务之急,是让你尽快恢复伤势。此地乃‘养心殿’静室,灵气纯净,设有安魂阵法,最宜疗伤。你便在此好生将养,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外出。”
又是软禁!而且这次是更加严密的看管!养心殿,听名字便是守山人的核心重地之一。
“那阿土和云芷姑娘……”我试图争取。
“他们自有安排,你无需操心。”清微真人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待你伤势痊愈,魂力恢复,或许……那开启蕴灵匣的‘契机’,自会显现。”
说完,她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静室门口。在即将踏出房门时,她脚步微顿,背对着我,留下最后一句冰冷的话语:
“林小穷,记住你的身份和处境。守山人能给你庇护,也能收回一切。莫要再行险招,否则,下次未必有这般好运。”
话音落下,她身影消失在门外,厚重的石门缓缓闭合,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将我与外界彻底隔绝。
静室内,重归死寂。
我瘫软在床榻上,望着头顶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明珠,心中一片冰凉。清微真人的话语看似关切,实则步步紧逼。她将我看作开启蕴灵匣的工具,而阿土和云芷,则成了她手中牵制我的筹码。恢复伤势?不过是让我这个工具变得更好用罢了。所谓的“契机”,恐怕也是在她掌控之下的“契机”。
蕴灵匣在她手中,玉牌碎片已毁,黄寅的魂核随着前世残魂的异动后再次陷入沉寂,联系微弱。我几乎失去了所有的依仗。
难道真的只能任她摆布?
不!绝不!
我闭上眼,感受着体内空荡荡的经脉和残存的剧痛,一股不甘的火焰在心底悄然燃起。清微真人再强,也并非全知全能。她无法强行开启蕴灵匣,说明她也有顾忌。她对那缕前世残魂的忌惮,便是我的机会所在。
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实力!只有拥有力量,才有谈判和反抗的资本!
这养心殿灵气充沛,正是修炼的绝佳场所。清微真人想让我恢复,我便如她所愿!但恢复之后要做什么,由我自己决定!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纷杂的思绪,摒弃所有杂念,开始全力运转“蕴灵篇”残存的心法,引导静室内精纯平和的灵气,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滋养着千疮百孔的经脉和魂魄。
路还很长,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