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寄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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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山的雾气，总比别处更冷些。
林凡拖着沉重的扫帚，一步步挪过通往后山的千级石阶。青石缝里的露水顺着扫帚尖往下滴，在他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映出一张清瘦却带着倔强的脸。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遮住了他眼底深处那点尚未熄灭的光。
“林凡！磨磨蹭蹭地做什么？卯时都过了两刻，这石阶还剩半截没扫完，想让整个外门都等你一个人领月例吗？”
尖利的呵斥声从石阶顶端传来，像冰锥子似的扎进林凡耳朵里。他抬头望去，外门管事王坤正抱着胳膊站在平台上，三角眼眯成一条缝，满脸不耐。
周围几个同样负责清扫的外门弟子都加快了动作，有人偷偷朝林凡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林凡低下头，攥紧扫帚柄，指节用力到发白。
他来青云宗三年了。
三年前，他还是青风镇那个吃不饱饭的孤儿，偶然被下山游历的青云宗外门执事看中，说他“尚有一丝灵韵”，便被带入这仙山，成了无数凡人艳羡的修仙者。那时他以为，自己终于抓住了改变命运的稻草，梦里都是吞吐灵气、御剑飞行的场景。
可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巴掌。
“灵根驳杂，五行皆具却无一精纯，是为‘凡根’，修仙一途，难有寸进。”这是入门时测灵长老给的评语，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套住了他。
同批入门的三百弟子，如今一半以上都晋入了炼气二层，二十多个天赋好的更是成了内门弟子，每月能领到品质更高的月露和功法，而他，林凡，三年来死死卡在炼气一层，成了外门弟子里经久不衰的笑料，连负责洒扫的杂役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三分鄙夷。
“凡根”，连名字都像是在嘲讽他。
“还愣着？”王坤的声音又高了八度，“这个月的月例灵米减半，即刻执行！”
林凡的心猛地一沉。灵米里蕴含着稀薄的灵气，是他这种底层弟子维持修炼的唯一依仗，减半的话，他原本就缓慢的进境，恐怕要彻底停滞了。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几句——昨夜轮到他守山门，直到寅时才睡下，只歇了一个时辰便被叫起来扫地。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在王坤这种嫌贫爱富的管事眼里，他的解释只会换来更难听的训斥。
“是，弟子知错。”他低声应道，声音有些干涩。
王坤“哼”了一声，转身走了，临走前还故意用鞋跟碾过林凡刚扫干净的一块石阶，留下个清晰的泥印。
林凡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涩意，重新弯下腰。扫帚划过青石的声音单调而重复，像他这三年的日子，一眼能望到头。
“哟，这不是我们青云宗的‘磐石’道友吗？怎么还在跟石阶较劲呢？”
一个轻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林凡握着扫帚的手顿了顿，缓缓转过身。
来人是内门弟子周通，穿着象征内门身份的青灰色道袍，腰间挂着个装灵气丹的小葫芦，正斜靠在旁边的老槐树上，身边跟着两个外门弟子，一左一右地捧着他，脸上满是谄媚。
周通是半年前晋入内门的，资质在同辈里只能算中等，但比起林凡，已是天壤之别。或许是以前被其他内门弟子欺压惯了，他总喜欢跑到外门来找存在感，而林凡，就是他最喜欢拿捏的对象。
“周师兄。”林凡拱了拱手，语气平淡。
“不敢当，”周通嗤笑一声，踱步走到林凡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听说林道友三年来‘稳如泰山’，炼气一层的境界牢不可破，真是让我等佩服啊。换做是我，早就卷铺盖下山了，何必在这里占着茅坑不拉屎？”
旁边的两个外门弟子立刻哄笑起来。
“就是啊周师兄，林凡师兄这毅力，不去看守山门真是屈才了。”
“我看他不是修仙，是来给咱们当榜样的——告诉咱们什么叫‘贵在坚持’嘛。”
刺耳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林凡心里。他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阵刺痛，却让他保持着最后的清醒。他打不过周通，对方已是炼气三层，一根手指就能把他掀翻在地，逞口舌之快毫无意义。
“周师兄若是没事，弟子还要扫地。”林凡转过身，不想再理会。
“站住！”周通脸色一沉，上前一步，一脚踹在林凡的扫帚上。竹制的扫帚柄“咔嚓”一声断成两截，木屑溅到林凡脸上。
“我让你走了吗？”周通的声音冷了下来，“在青云宗，一个废物也敢对我甩脸子？真当我不敢废了你？”
林凡猛地回头，眼底的隐忍几乎要绷不住了。他死死盯着周通，胸腔里像是有团火在烧。他可以忍受嘲笑，可以忍受克扣月例，但他不能忍受别人践踏他最后的尊严。
“周师兄，逼人太甚了吧？”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倔强。
“逼人太甚？”周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突然伸手，一把揪住林凡的衣领，将他猛地拽到面前，“我告诉你林凡，像你这种废物，连让我逼的资格都没有！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下青云山，让你滚回你的泥地里去？”
两人的脸离得很近，周通口鼻里呼出的气息带着淡淡的灵气味道，那是林凡梦寐以求的东西，此刻却让他感到无比恶心。
周围的外门弟子都围了过来，远远地看着热闹，没人敢出声。他们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一个没背景没天赋的废材，被内门师兄教训，再正常不过了。
林凡的拳头在袖子里攥得死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能感觉到周围那些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身上。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挥拳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王坤的身影——管事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正站在不远处，抱着胳膊看戏，脸上连一丝阻止的意思都没有。
林凡的心一点点冷下去。
他知道，自己一旦动手，无论输赢，最终受罚的只会是他。王坤巴不得找个由头把他赶出宗门，好空出一个名额给那些送礼的富家子弟。
“松开。”林凡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周通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废物敢用这种语气说话，随即冷笑一声：“怎么？想动手？”
他不仅没松手，反而更用力地拽起林凡的衣领，将他往石阶下推去。“给我滚！”
林凡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失去平衡，顺着石阶滚了下去。后背重重撞在一块凸起的青石上，疼得他眼前发黑，喉头一阵腥甜。
周通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满意地笑了，对着地上的林凡啐了一口：“废物就是废物。”说完，带着两个跟班扬长而去，临走前还踢飞了林凡那根断成两截的扫帚。
周围的人见没热闹看了，也纷纷散去，没人过来扶他一把。
林凡趴在冰冷的石阶上，后背传来一阵阵剧痛，像是骨头都裂开了。他能感觉到血顺着额角往下流，滴在青石上，晕开一小朵暗红色的花。
屈辱、愤怒、不甘……种种情绪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真的就这么没用吗？真的要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吗？
他想起了青风镇的日子，想起了那些吃不饱饭的夜晚，想起了自己握着那半块干硬的窝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那些画面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我不甘心……”林凡低声嘶吼，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我不甘心！”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手忙脚乱中，指尖突然触到了一块冰凉坚硬的东西。那东西嵌在刚才他撞中的那块青石裂缝里，只露出小半截，黑黢黢的，毫不起眼。
林凡愣住了，暂时忘了疼痛。他好奇地伸出手，指尖抠进石缝，用力一撬。
“咔嚓”一声轻响，那块青石的边角被他撬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东西——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玉佩，通体漆黑，没有任何雕饰，表面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土和青苔，看起来就像块在山里埋了几百年的顽石。
他把玉佩捡起来，掂量了一下，质地比普通的玉石要重不少，入手冰凉，像是握着一块寒冰，连后背的剧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
“这是什么？”林凡皱着眉，翻来覆去地看着。玉佩的边缘很粗糙，似乎是被硬生生从什么地方凿下来的，上面还沾着些碎石渣。
他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灵气探入玉佩，这是修仙者探查物品的常用手段。可灵气刚一接触到玉佩表面，就像泥牛入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点涟漪都没激起。
“废物一个，连块破石头都认不出。”林凡自嘲地笑了笑，抹了把脸上的血，正想把玉佩随手丢进旁边的草丛里——这种看起来毫无用处的东西，宗门后山随处可见。
可就在他抬手的瞬间，指尖不小心蹭过玉佩边缘那粗糙的地方，被划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一滴血珠顺着指尖渗出来，滴落在了漆黑的玉佩上。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滴血珠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滑落，而是像被海绵吸收一样，瞬间渗入了玉佩内部。原本黯淡无光的玉佩，突然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乌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力从玉佩中传来，拉扯着林凡体内那点可怜的灵气！
“不好！”林凡心中一惊，想把玉佩扔掉，却发现它像长在了自己掌心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更让他惊骇的是，他体内的灵气正被源源不断地吸入玉佩，那速度之快，几乎要将他的丹田抽空！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迅速变得虚弱，眼前阵阵发黑，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该死！”林凡又惊又怒，这破玉佩难道是什么邪物？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吸干灵气变成一具干尸时，那股吸力突然消失了。紧接着，一股远比他自身灵气精纯百倍的气流，从玉佩中缓缓流淌出来，顺着他的掌心经脉，涌入他的丹田！
如果说林凡自己的灵气是浑浊的泥水，那这股气流就是清澈的甘泉，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气流所过之处，他原本滞涩堵塞的经脉仿佛被疏通了一般，传来阵阵舒适的酥麻感。后背的剧痛、额头的伤口，似乎都在这股气流的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林凡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驳杂不堪的灵气，在经过玉佩之后，竟然变得无比精纯！而且数量似乎也比之前多了一丝！
他连忙集中精神内视丹田——原本像一团混沌雾气的灵气，此刻竟然变得凝练了不少，虽然依旧稀薄，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纯净！
“提纯……这玉佩能提纯灵气？”林凡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让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灵根驳杂的最大问题，就是无法吸收精纯的灵气，吸入体内的灵气总是混杂着各种驳杂的气息，不仅修炼速度慢，还会损伤经脉。而这枚玉佩，竟然能将驳杂的灵气提纯！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的“凡根”枷锁，可能被打破了！
林凡紧紧握住那枚黑色玉佩，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却让他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滚烫。他抬起头，望向青云山深处那云雾缭绕的内门方向，望向那高耸入云、据说住着金丹大能的主峰，眼底的迷茫和绝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周通、王坤、那些嘲笑他的人……你们等着。
我林凡，不会一辈子都是废物！
他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揣进怀里，贴身藏好，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然后，他挣扎着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虽然后背还有些疼，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青云山的石阶上，也洒在林凡年轻的脸上。他深吸一口气，捡起地上那断成两截的扫帚，挺直了脊梁，一步步朝着石阶顶端走去。
从今天起，一切都将不一样了。
属于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