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宇文绝被两名执法堂弟子架着往前走，双脚几乎不沾地。他的墨色锦袍已经破碎，袖口撕裂，露出干枯的手臂。曾经流转破虚境真元的经脉如今空空如也，丹田被封，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山路陡峭，风从断崖吹来，带着冷意。押送弟子甲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冷笑一声：“你也有今天。”
宇文绝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他低垂着眼，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嘴唇紧闭，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那不是审讯时留下的伤，是他自己咬出来的。舌尖抵住牙根，一丝血腥味在口中散开，唤醒了某种沉睡的东西。
“听说你以前在天剑宗，一脚踩一个废物上位。”押送弟子乙踢了块石头下崖，看着它滚落深渊，“现在呢？连站都站不稳，还得我们扶着走。”
另一人笑出声：“他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勾结幽冥殿，害死同门，活该被废修为。”
宇文绝依旧沉默。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指甲缝里渗出一缕极淡的黑雾，像是水汽蒸发般悄然升起，又顺着指尖回流进皮肤。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风太大，吹乱了衣袍，也掩盖了那微弱的气息波动。
他的意识沉入识海。那里原本浩瀚如海的真元早已消失，只剩下一片死寂。但在最深处，有一道细如发丝的黑线缠绕着心核，像毒蛇盘踞。那是他转世以来从未断绝的印记——剑魔本源。
哪怕修为被废，这道印记仍在。
他用意念轻轻触碰它。黑线震颤了一下，随即开始吸收心头精血，缓慢再生出一丝阴寒之力。这力量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但它确实存在，并且正沿着残存的经脉缓缓流动。
指尖再次泛起黑气，这一次更浓了一些。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掌贴在腿侧，让黑气隐没于布料之下。
山路转过一道弯，前方是最后一段下坡。再走十里，就是宗门辖地边界。过了那道关卡，他们就会把他交给地方衙门看管。按照规矩，他会戴上锁灵枷，终身监禁。
“走得慢点。”押送弟子甲说，“别让他在路上死了。宗主还要等地方上报文书。”
“放心。”乙拍了拍腰间的鞭子，“这种人，命硬得很。”
宇文绝闭上了眼睛。表面上看，他是疲惫至极，无力支撑。实际上，他的神识正在一点一点修复那道断裂的联系。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精血的消耗和黑气的增长。他知道这样会折损寿元，但他不在乎。
只要活着，就有机会。
只要这道印记还在，他就不是真正的失败者。
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三人脚步不稳。宇文绝借势踉跄了一下，右手猛地按住地面。掌心朝下，那一瞬间，黑气从指缝溢出，渗入泥土。地面轻微震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两名弟子没察觉异常。他们只当他是体力不支，用力拽起他胳膊继续前行。
“快点走。”甲催促，“天黑前必须出界。”
宇文绝任由他们拉着，身体看似软弱无力，实则每一寸肌肉都在控制节奏。他的心跳极慢，像是冬眠的野兽，节省着每一分能量。左手指尖不断循环着黑气的生成与回收，形成一个封闭的小周天。
这是他在失去修为后唯一能动用的力量——源自剑魔血脉的秘法，名为“逆息归元”。靠燃烧生命换取一线生机，哪怕只能凝聚一丝魔气，也能为日后复苏埋下种子。
他曾以为自己掌控一切。他曾以为陈无咎只是个意外出现的蝼蚁，可以随手碾碎。可事实证明，那个人不仅识破了他的计划，还亲手将他推入深渊。
但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他的眼睑微微颤动。脑海里浮现出陈无咎站在议事厅中央的样子——冷静、克制、目光如刀。那时他还能冷笑，还能威胁。可现在他知道，那种胜利者的姿态，才是真正致命的。
他恨。
他恨那个毁掉他一切的人。
他也恨这片天地，恨这具无法反抗的身体，恨那些曾经俯视他又如今践踏他的蝼蚁。
可他不能死。
也不能疯。
他必须活下去，哪怕只剩一口气，哪怕要吞下百年屈辱。
风渐渐小了。夕阳西沉，余晖染红山道。宇文绝的脸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阴影中。他的嘴角慢慢扬起，很轻，几乎看不出。
押送弟子乙注意到他的表情，皱眉：“你还笑？”
宇文绝睁开眼，眼神浑浊，像是随时会断气的人。他缓缓摇头：“我没有笑。”
“装什么深沉。”乙啐了一口，“到了关卡，你就不是少主了，连人都不算。”
宇文绝低下头，不再说话。他的右手悄悄握紧，掌心一点黑芒正在缓缓旋转，如同深渊中的漩涡。
山路尽头出现一座石桥。桥下是深谷，桥对面立着一块界碑，上面刻着“苍云境外三十里流放关”。
过了桥，他就彻底脱离宗门势力范围。
两名弟子松了口气。任务即将完成，他们也能回去交差。
就在踏上石桥的一刻，宇文绝忽然停住脚步。
“怎么？”甲回头问。
宇文绝没有回答。他低头看着桥面，脚边一块青石上有半道焦痕，形状古怪。他认得这个标记。和多年前他在一处古阵遗址见过的一模一样。
那是通往地下密室的引路符。
他不动声色地将右脚轻轻挪开，避开那块石头。同时，左手袖中滑出一根极细的银针，藏在指间。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之一。虽不能伤敌，但可在关键时刻扰乱追踪阵法。
“走啊！”乙推了他一把。
宇文绝顺势向前一步，踏上石桥。风吹起他残破的衣袍，袖口一道银丝突然断裂，飘向谷底。
他的双目重新闭合。
体内，那一丝黑气已悄然流入脊椎末端，开始重塑最基础的运行路线。
远处暮色渐浓。
而在无人看见的掌心，那点黑芒越转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