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掠过荒林，吹得陈无咎衣角翻动。他站在一棵古树后，没有再往前走。掌心那道结痂的伤口还在发烫，胸口的玉简也隐隐发热。他知道有人在盯。
他闭上眼，气运映照开启。
视野里，掌心的红光像针尖一样刺出微弱波动，胸口玉简边缘缠绕着一丝黑气，细如蛛丝，却持续震动。这是追踪标记，一个连着他的身体，一个连着据点图。只要他还带着这两样东西，对方就能顺着感应找上来。
不能回宗门。
也不能按原路返回。
他抬起手，指尖燃起一缕金火。火苗很轻，只贴着皮肤表面烧。他忍着痛，将结痂处的表皮一层层焚去。红光闪了一下，随即熄灭。印记被清除了，但不能完全放心。他从怀中取出青铜罗盘，打开夹层，把玉简放了进去。罗盘合拢，符纹微亮，屏蔽了气息。
做完这些，他睁开眼。
“清歌。”他低声唤。
剑身轻震，一道白影浮现。慕清歌睁开眼，目光扫过四周。
“有动静吗？”他问。
她没说话，只是静立片刻，随后抬手指向东方：“那边……有金气流动，像水汇入河，不散不乱。不是杀劫，也不是死地。”
陈无咎望过去。
天边刚露出一点灰白，晨光未至。可就在东方，一抹金霞缓缓升起，凝而不散，渐渐拉长，竟成游龙之形。龙首昂起，尾部扫开云层，金光流转，久久不散。
他瞳孔泛起金纹。
气运之色中，那条金龙清晰可见。赤金为吉，流动有序，无杂色掺杂，是真正的生门之兆。这不是偶然出现的天象，而是天地之势将动的前兆。
“风要来了。”他说。
慕清歌收回视线：“你确定？”
“金气聚于东，龙形升腾，是顺势而起的征兆。”他声音低沉，“我们往西绕行会暴露踪迹，往北有幽冥殿旧据点，南面已被他们布控。只有东边，既是气运所指，又是风势将起的方向。”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脚步声。
李慕白拄着拐杖走来，手里提着个布包，额头上全是汗。他喘了口气，靠在树干上。
“你们没走？”他问。
“等你。”陈无咎说。
李慕白点头，从布包里掏出一块刻满符文的铜片：“我回炼器殿取了这个。能测风向，也能感应灵气潮汐。刚才测了三次，子时过后，东南风起，持续三天。这风一起，山雾就会弥漫，官道上的追踪阵会被干扰。”
他抬头看向东方：“而且……这风是从南岭吹来的。那边最近有灵气震荡，可能是哪位大能破境，也可能是地脉松动。不管是什么，都会让整个区域的气机混乱。趁这个时候走，最安全。”
陈无咎看着他：“你是说，我们可以借风势掩盖行踪？”
“没错。”李慕白收起铜片，“而且风一起，我们的速度也会快。你练的金火功法属阳，遇顺风能提速三成。慕姑娘的剑意轻灵，也能借风滑行。我虽然慢，但有符阵护体，不会拖后腿。”
三人沉默片刻。
陈无咎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的罗盘。夹层封闭，符纹稳定，玉简的气息已被隔绝。掌心的印记也已清除，短时间内不会再被锁定。
“那就往东。”他说，“走官道。”
慕清歌化作剑形，落入他手中。李慕白紧了紧肩上的包袱，跟在他身后。
三人离开树林，踏上通往东部的荒野官道。
地面干燥，碎石遍布。风吹得沙尘卷起，打在脸上有些疼。陈无咎走在前面，步伐稳健。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真气在缓慢恢复，昨夜消耗的金火正在重新凝聚。
走了约莫半炷香时间，风势渐强。
起初只是树梢晃动，接着是整片林子发出哗哗声。天空的云层开始移动，东方的金霞越来越亮，龙形金气依旧悬在那里，仿佛在指引方向。
李慕白突然停下，抬头看天。
“风来了。”他说。
话音刚落，一阵强风从东南方向扑来，卷起沙石，吹得人睁不开眼。陈无咎抬手挡了一下，随即放下。风打在身上，却没有阻力，反而像是推着他向前。
他的衣袂翻飞，腰间玄带猎猎作响。
体内金火微微震动，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风中的灵气流动。果然，风里夹杂着细微的灵息波动，虽乱却不浊，正好适合调息蓄力。
“加快速度。”他说。
三人脚步加快。
官道两旁的树木迅速后退。风越刮越大，吹得荒草伏地，尘土飞扬。陈无咎握紧手中的剑，能感觉到慕清歌也在调整状态。她的剑意变得轻盈，几乎与风融为一体。
李慕白落在后面一点，但没有掉队。他嘴里念着口诀，脚下踩着某种步法，每一步都踏在符纹节点上，节省体力。
前方是一段上坡路。
陈无咎踏上台阶时，忽然察觉体内金火涌动得更急了。他低头一看，发现手臂上的闪电状疤痕正微微发烫。这不是伤痛，而是一种共鸣。
他抬头望向东边。
金龙依旧悬在天际，龙头微微下压，像是在示意什么。
他停下脚步。
“怎么了？”李慕白问。
陈无咎没回答。他闭上眼，再次开启气运映照。
视野中，整条官道从脚下延伸出去，一路向东。而在道路尽头，大约三十里外的地方，有一团极浓的金气聚集，形状如鼎，稳稳悬浮在半空。周围没有黑气，也没有血光，只有纯粹的金色。
那是机缘之地。
不是战斗，不是逃亡，而是等待他们的下一个机会。
他睁开眼。
“继续走。”他说，“三十里外，有东西等着我们。”
风更大了。
他的靛蓝劲装完全展开，玄带在风中笔直飘起。左臂的疤痕持续发烫，金火在经脉中奔流，像是一条即将苏醒的龙。
慕清歌手持的剑刃轻轻颤动。
李慕白喘着气，却笑了：“看来……这趟没白跑。”
陈无咎没笑。
他只看了眼东方，然后迈出下一步。
风卷起他的身影，吹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