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抬到平整的地方！”胡八一的吼声打破了广场上的死寂，众人如梦初醒，七手八脚地将李春来从碎石堆里扶起来。王胖子一把扯下自己身上那件磨得发亮的军绿色外套，外套上还带着他身上的汗味与烟火气，他用力抖了抖上面的沙尘，“噗通”一声蹲在地上，将外套仔细铺在青石板上，边角都拉得平平整整，生怕硌着李春来。陈教授慌忙摘下挂在脖子上的军用水壶，壶盖拧开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他特意将水壶倾斜成极小的角度，让清水顺着壶嘴缓缓流入李春来干裂的嘴唇，每流几口就停一停，用粗糙的拇指轻轻摩挲李春来的下巴，帮他吞咽。
清水顺着喉咙滑下，像是在干涸的土地上浇了一瓢甘霖，李春来的喉结终于动了动，原本僵直的身体微微颤抖，眼睫毛上沾着的细小沙粒随着颤动轻轻脱落。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嘴唇翕动着，像是有千斤重，每一次开合都耗费极大的力气，半天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气若游丝：“是……是‘守洞人’……他们……他们想打开鬼洞……释放里面的……邪祟……”
“守洞人？”胡八一立刻俯下身，耳朵几乎贴到李春来的嘴边，“你慢慢说，他们在哪儿？队员们都是被他们害的？”他的声音放得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短刀刀柄，指节泛白。
话音未落，李春来突然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身体猛地一僵，胸膛剧烈起伏起来，像是一台年久失修的风箱，每一次扩张都伴随着肋骨摩擦的“咯吱”声。他死死咬住牙关，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像是要冲破皮肤的束缚，豆大的汗珠顺着皱纹滑落，砸在青石板上，瞬间被吸收得无影无踪。突然，他猛地张开嘴，一口带着黑色絮状物的血沫喷了出来，血沫落在青石板上，像是一朵骤然绽放的诡异黑花，边缘还冒着极淡的血丝。
Shirley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几乎是踉跄着扑上前，从急救包里掏出医用手套戴上，动作快得有些发颤。她没有先去处理李春来嘴角的血沫，而是轻轻掀开他沾满血污的衣袖——当衣袖滑落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连呼吸都停滞了半秒。李春来的手臂上，布满了蛛网状的黑色纹路，纹路从手腕处开始蔓延，像无数条狰狞的小蛇，一路爬向肘部，颜色深如墨汁，在惨白皮肤的映衬下格外刺眼。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纹路与当年胡八一和王胖子在精绝古城染上的鬼洞诅咒纹路一模一样，连纹路分叉的角度、末端的细小卷曲都分毫不差，仿佛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是……是鬼洞诅咒！”王胖子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他“唰”地一下后退半步，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胳膊，撸起袖子反复查看。尽管知道当年的诅咒早已被雮尘珠化解，但手臂上曾经留下的淡痕仿佛在此刻被唤醒，隐隐传来熟悉的灼痛感，那种眼睁睁看着黑色纹路在皮肤上游走、日夜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疼痛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却依旧无法驱散骨子里的寒意，“怎么会……雮尘珠不是已经彻底破解诅咒了吗？怎么还会有人染上这个？”
陈教授也愣住了，他扶了扶滑到鼻尖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震惊与不解：“不可能……根据史料记载，鬼洞诅咒的传播媒介是鬼洞的辐射，只要远离鬼洞辐射区，再辅以雮尘珠的力量，就能彻底根除。这孩子……他到底在古城里接触到了什么？”
“守洞人……是什么来头？”王胖子的声音依旧发颤，他死死盯着李春来手臂上的纹路，像是要将那些黑色纹路看穿。李春来艰难地转动眼球，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胡八一身上，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耗尽全身力气，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微弱：“他们是……精绝古国的后裔……世代住在古城深处……守护鬼洞……”他顿了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又咳出一口黑血，血滴在军绿色外套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污渍，“可现在……他们的首领……被邪祟附身了……说只有释放鬼洞的能量……才能让精绝古国复兴……那些队员……都是被他们抓来……献祭的……”
“献祭？”胡八一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猛地想起黑塔基座上那些装着心脏的白玉盒，“他们用队员的心脏献祭，就是为了削弱鬼洞的封印？”李春来艰难地点了点头，刚想再说些什么，突然眼前一黑，头歪向一边，若有若无的气息几乎断绝。Shirley杨立刻探了探他的颈动脉，又摸了摸他的鼻息，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气息很弱，撑不了多久了。”
胡八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李春来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精绝古城谜团的一角，而解开谜团的关键，很可能就在不远处的黑塔上。他站起身，拍了拍王胖子的肩膀：“胖子，看好李春来和陈教授，我去黑塔那边看看。”
胡八一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黑塔，脚下的青石板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踩上去有些黏腻。塔顶的红光虽然比刚才减弱了一些，但依旧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散发着诡异的热量，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塔身上，与塔壁上的符文重叠在一起，显得格外狰狞。他放慢脚步，每走一步都格外谨慎，广场上的血腥味混合着黑塔散发的阴冷气息，钻进鼻腔，让人一阵反胃。
走到黑塔前，胡八一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黑曜石塔身，一股刺骨的寒意就顺着指尖钻进骨髓，仿佛瞬间握住了一块万年寒冰，冻得他指尖发麻，连指甲盖都泛起了白。他赶紧缩回手，用力搓了搓手指，借着强光手电的光线仔细观察塔身——塔身上的符文密密麻麻，扭曲缠绕，像是无数条相互绞杀的黑色小蛇，符文的线条深邃，边缘却异常锋利，像是用某种特殊的工具硬生生刻进黑曜石里的。
在手电光的照射下，胡八一突然发现，塔身上一处约摸成年人手掌大小的符文有明显的破损痕迹，破损处的边缘很新，不像是自然风化造成的，更像是被人刻意撬动过。破损处的凹槽里，镶嵌着一块鸽子蛋大小的黑色石头，石头与黑曜石塔身的颜色相近，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它的存在。胡八一眯起眼睛，凑得更近了些——这块石头表面粗糙，布满了细小的孔洞，像是被虫蛀过一般，孔洞里还残留着些许暗红色的粉末，石头上的纹路呈螺旋状，一圈圈向内收缩，最终汇聚在中心的一个小黑点上，这纹路竟与他从长白山带回来的幽冥核心碎片极为相似。
“果然和幽冥之力有关。”胡八一心中一沉，他从腰间掏出短刀，刀身映着塔顶的红光，泛着冷冽的光泽。他用刀背轻轻撬动那块石头，动作小心翼翼，生怕触动什么机关。“咔嗒”一声轻响，石头从凹槽中脱落，被他稳稳接在手中。石头入手冰凉，比看起来要重得多，表面的孔洞硌得掌心有些发疼。
就在石头离开黑塔的瞬间，塔顶的红光突然闪烁了几下，像是电流不稳的灯泡，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了几分，从之前的暗红变成了浅红。广场上弥漫的血腥味也似乎减弱了一些，连空气中的阴冷气息都变得稀薄了。胡八一握紧手中的石头，心中了然：“这石头就是维持黑塔能量的关键，也是守洞人用来增强鬼洞辐射的媒介。”
“谁在动圣地的镇物？”一个沙哑如砂纸摩擦的声音突然从广场入口传来，像是生锈的铁片相互刮擦，打破了短暂的平静。这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让每个人的耳膜都嗡嗡作响。
众人猛地回头，只见一群穿着黑色长袍的人正从通道口鱼贯而出，长袍的布料粗糙厚重，下摆拖在青石板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条毒蛇在地面爬行。为首的是个面色黝黑的中年男人，他的身高足有一米九，身形魁梧，站在人群中像一堵黑色的墙。他的皮肤粗糙得像老树皮，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皱纹，额头上用朱砂刻着一个醒目的鬼洞印记，印记比胡八一见过的任何鬼洞符号都要复杂，边缘还泛着淡淡的红光，像是活的一般。
男人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广场上的骸骨时，没有丝毫波澜，仿佛那些不是曾经的同类，只是一堆无关紧要的石头。当他的目光落在胡八一手中的黑色石头上时，瞳孔骤然收缩，原本平静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如狼，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弧度。他手里握着一把古朴的青铜剑，剑身长约三尺，剑身布满了绿色的铜锈，锈迹深处却隐隐透着冷冽的寒光，显然是一把饱饮鲜血的利器。剑刃上沾着的鲜血还在往下滴落，“嗒、嗒”地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血花，血花顺着石板的纹路蔓延，最终与广场上的旧血迹融合在一起。
在他身后，十几个长袍人整齐地站成两排，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黑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他们手中都握着长矛，长矛的木柄呈深褐色，显然是用坚硬的胡杨木制成，矛头呈三角形，泛着金属的冷光，矛头下方还挂着风干的兽牙，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叮铃”的轻响，与此刻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擅闯精绝圣地者，死！”为首的男人开口了，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他的目光扫过胡八一、王胖子和Shirley杨，最后停在Shirley杨身上，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与狂热，“没想到还能遇到女王的后裔，真是天助我也！有了你的血液，圣地的封印就能彻底打开，精绝古国就能重现辉煌！”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十几个长袍人就同时举起手中的长矛，长矛的矛头齐刷刷地对准了胡八一等人，矛尖的寒光在塔顶红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空气中的杀气瞬间凝固，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广场上的温度骤降，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娘的，来者不善啊！”王胖子低骂一声，立刻转身冲向放在旁边的火焰喷射器。火焰喷射器是考古队特意带来应对沙漠野兽的，重量足有三十斤，王胖子扛在肩膀上，厚重的设备压得他肩膀一沉，却让他心里多了几分底气。他快速检查了一下喷射器的燃料阀，确保没有问题，手指紧紧扣在扳机上，眼神警惕地盯着对面的长袍人，“老胡，这些杂碎交给我，你保护好陈教授和Shirley杨！”
胡八一将黑色石头塞进怀里，用布条紧紧缠住，确保不会掉落。他反手抽出腰间的短刀，刀身映着塔顶的红光，泛着冷冽的光泽。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对面的人群，估算着双方的实力差距——对方有十几个人，个个手持利器，看起来训练有素；而自己这边，陈教授年老体弱，李春来濒死，只有他、王胖子和Shirley杨有战斗力，硬拼显然占不到便宜。唯一的优势就是对方不知道火焰喷射器的威力，或许可以出其不意。
Shirley杨则快速从背包里取出弩箭，搭在弩弓上。她的动作熟练流畅，手指扣住扳机，眼神冷静得像一潭深水。她没有将弩箭对准为首的男人，而是瞄准了最左边的一个长袍人——在这种情况下，先打乱对方的阵型，比攻击首领更有效。她的目光在对方的队伍中扫过，寻找着最佳的射击角度，手指微微用力，随时准备扣动扳机。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得能滴出水来，广场上静得只剩下众人的呼吸声和长袍人手中兽牙晃动的“叮铃”声。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李春来突然动了——他原本微弱的气息突然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在积蓄最后的力量。他猛地睁开眼睛，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推开扶着他的年轻队员，身体像一颗出膛的炮弹，朝着为首的黑衣男人扑了过去。
“快……快毁掉黑塔的基座！那里是能量核心！”李春来的声音嘶哑却坚定，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他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衣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身上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裂开，鲜血洒在空中，像一场悲壮的血雨。
黑衣男人显然没料到这个濒死之人会突然发难，愣了不到一秒。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反手将青铜剑刺了出去，动作快如闪电，剑刃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取李春来的胸膛。“噗嗤”一声，剑尖精准地刺穿了李春来的胸膛，从他的后背透了出来，带出一股滚烫的鲜血，鲜血喷溅在黑衣男人的长袍上，瞬间染红了一大片。
李春来的身体僵住了，他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剑刃，又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胡八一身上，眼神里满是恳求与托付，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能发出声音。他的头一歪，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嘭”的一声摔在青石板上，鲜血顺着他的身体流淌，浸湿了身下的军绿色外套，在青石板上汇成一条小小的血河。
胡八一的眼睛瞬间红了，他紧紧攥着手中的短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刀刃几乎要被他捏断。李春来的牺牲像一根导火索，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他低吼一声，朝着黑衣男人冲了过去：“胖子，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