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那用魔气凝聚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哼!”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魔魂深处,然后才带着森然杀意缓缓消散在空气中。房间里,那盏长明灯恢复了稳定柔和的白光,角落里的光影也不再扭曲,仿佛刚才那隐秘的通道、灼热的魔丹、冰凉的魔戒、以及冰冷的警告,都只是一场过于逼真、过于刺激的噩梦。
结束了? 我“影煞”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确认那股微弱的、令人心悸的传送波动彻底消失,房间里再无一丝一毫不该有的魔气残留,我才像是被抽掉了全身骨头一样,“噗通”一声,直挺挺地瘫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呼……呼…… 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不是装的,是真的!心脏(魔核)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浑身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后背、额头、手心……早已被冰冷粘腻的冷汗浸透。这冷汗,三分是吓的,三分是刚才强行压制魔元波动累的,还有四分……是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带来的生理反应。
活下来了……又活过了一次。 我仰面躺在地上,瞪着雕刻着简单防尘阵法纹路的天花板,眼神空洞。不仅活下来了,还得到了魔尊的“赏赐”,得到了他“不错”的评价,甚至……还得到了他“后续自有他法联系”的承诺(威胁)。
听起来好像很“成功”?从一个随时可能被捏死的小卒子,变成了一个得到老板赏识、配备了新装备、被委以重任的“骨干员工”? 我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成功个屁啊!
我他妈是个骗子!是个彻头彻尾的、用假情报糊弄老板、差点把老板坑死的骗子! 内心有个声音在疯狂咆哮。那些“赏赐”,是喂给随时可能爆炸的恶犬的带毒肉骨头!那个“不错”的评价,是基于我精心编织的、一戳就破的弥天大谎!那个“后续联系”,意味着我将被更严密地监控,被驱赶着去完成更危险、更不可能的任务!
恐惧…… 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魔魂。对魔尊的恐惧,从未消失,反而因为这次“成功”的欺骗,变得更加深刻、更加具体。 我能骗他一次,能骗他两次吗?他那双暗金色的、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会不会在某一次“查验”中,突然看穿我所有的把戏?到时候,焚血魔丹是让我死得更快点,还是用来折磨我?匿影魔戒的传送,是把我送到安全地带,还是直接送进某个绝地或者……魔尊的掌心?
负罪感? 这个词跳出来,让我自己都愣了一下。我一个魔族卧底,对仙门有个屁的负罪感?我伪造情报,坑害同族(魔尊派去的斥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呸!是迫不得已、大快人心吗?
可是…… 另一种更隐晦、更复杂的情绪,在恐惧的缝隙中滋生。我对青云宗,对这个我潜伏了数年、扮演了数年“墨影”的地方,对这个给了我“亲传弟子”身份、“丰厚”资源、“清净”修炼环境(虽然是折磨)的地方,对这个有林清风那种“傻”得可爱的师侄、有玄玑真人那种“高深莫测”但似乎……并未苛待我的“师尊”的地方…… 真的,能像对魔界一样,毫无感觉吗?
尤其是玄玑老儿。 我脑海中浮现出他平淡深邃的目光,那句“回来便好”,那句“专心修行即可”,那句“根本仍在己心”。他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底细?如果知道,他为什么还留着我?如果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如此“放任”? 这种捉摸不透,比魔尊赤裸裸的杀意,更让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和……一丝极淡的、不该有的……愧疚?
我骗了魔尊,用假情报。我其实……也在骗玄玑,用假身份。 我苦笑着想。我就像一个在两根绷紧的钢丝上跳舞的小丑,一边要卖力表演取悦(欺骗)左边的观众(魔尊),一边还要故作轻松地敷衍(欺骗)右边的观众(玄玑),生怕任何一边看出破绽,让我摔个粉身碎骨。
而我自己呢? 我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的手。“影煞”是我,“墨影”也是我。哪个才是真的?也许……都是假的。我只是一个在绝境中挣扎求存、用谎言和演技包裹起来的可怜虫罢了。
累……太累了…… 我闭上眼睛,感觉不仅是身体,连魔魂都充斥着一种被掏空的疲惫。这种疲惫,不是修炼过度,不是战斗受伤,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对无休止的伪装、算计、恐惧的深深厌倦。
真想……就这样躺着,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睡到天荒地老,或者……直接睡死过去,一了百了。 一个极其颓废的念头冒了出来。
不行! 我猛地睁开眼,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控制力道),尖锐的疼痛让我稍微清醒了一些。影煞!你不能倒下!你还没活够!魔尊的威胁还在,玄玑的谜团还在,你的小命还悬着!你现在躺平,就是等死!
起来! 我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双腿还有些发软,但我强迫自己站直。走到桌边,拿起茶壶,也顾不上里面是灵茶还是普通泉水,直接对着壶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心头的燥热和喉咙的干涩。
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 我抹了把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强撑的)。魔尊给了新装备,也给了新警告。这意味着,他对我的“考察期”还没结束,甚至可能刚刚进入“重点观察期”。我必须表现得“配得上”这些赏赐,必须拿出更多的“价值”!
情报……还是需要情报。 我坐下来,开始思考。之前的“假布防图”和“鬼哭林事件后续”算是暂时稳住了魔尊。接下来,我需要一些新的、不那么敏感、但又看起来“有用”的情报,来维持我的“活跃度”和“价值”。
宗门大比! 我立刻想到了这个。林清风前几天提过,宗门大比还有不到两年就要举行了,现在各峰已经开始内部选拔和集训。这可是宗门近期最重要的事务之一! 虽然不涉及核心机密,但规模、流程、重点关注弟子、各峰实力对比、可能出现的黑马……这些信息,对于想要了解青云宗年轻一代实力、甚至未来格局的魔族来说,肯定是有价值的。
对!就搜集宗门大比的相关信息! 我打定主意。这合情合理,我是“亲传弟子”,关心宗门大比很正常。而且,这些信息相对公开,容易打探,不容易引起怀疑。我可以从林清风那里套话,也可以“无意间”去观看各峰的内部比试,甚至可以“请教”玄玑真人关于大比的看法(如果他愿意说的话)。
就这么定了! 我仿佛找到了新的“工作方向”,心里的虚脱感和茫然稍微减轻了一些。有目标,有事做,总比瘫在地上胡思乱想要强。
我将“焚血魔丹”和“匿影魔戒”再次取出,仔细检查了一番。魔丹瓶塞封得极严,那股狂暴的气息被牢牢锁住。魔戒冰凉依旧,内侧的符文流转缓慢。我犹豫了一下,尝试着将魔戒戴在了左手中指上。
嗡……
戒指微微收紧,自动调整到合适的尺寸,随即,一层极其淡薄、无色无味、仿佛不存在,但又确实存在的“膜”,悄然覆盖了我的全身。我尝试运转了一下魔元,发现隐匿效果果然提升了一大截!而且,这层“膜”似乎还有一定的隔绝神识探查的效果,虽然挡不住元婴老怪,但对同阶甚至金丹期的神识扫描,应该有不小的干扰作用。
好东西! 我暗赞一声。虽然可能是“监控器”,但保命功能是实打实的。以后在宗门内活动,底气也能足一点了。
至于“焚血魔丹”……我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好,放在储物袋最深处,用几层隔绝材料包好。这玩意儿,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碰!那是拼命的东西,用了就等于半只脚踩进鬼门关!
处理完魔尊的“赏赐”,我重新坐回椅子上,开始规划接下来的行动。
首先,明天继续去剑崖“点卯”,观察玄玑老儿的反应。
其次,找机会“偶遇”林清风,把话题引到宗门大比上。
再次,留意宗门内关于大比的一切公开信息。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继续“修炼”《养剑诀》,保持“修为”的“缓慢进步”,维持“平庸但努力”的人设。
至于魔尊那边…… 我看着手上冰凉的黑铁戒指。暂时没有紧急消息需要汇报。等搜集到一些关于宗门大比的“干货”后,再找个“合适”的时机,用“合适”的方式(希望魔尊的“他法”不要太惊悚)传递过去。
就这样吧。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松弛了一些。走一步,看一步,演一天,是一天。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带着微凉的灵气涌入,吹拂在我汗湿的额头上,带来一丝清凉。
窗外,剑心居笼罩在淡淡的月色和朦胧的灵气光晕中,静谧,祥和,仙气袅袅。远处,青云山脉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如同沉睡的巨兽。
多么“美好”的仙家景象啊。 我望着这一切,心中却一片冰冷。可惜,这一切都不属于我。我只是个误入此地的魔,一个戴着假面的戏子,在别人的舞台上,演着自己的悲剧(闹剧)。
不过……戏还得演下去。 我关上了窗户,将冰冷的夜色隔绝在外。为了活着。哪怕活得如此憋屈,如此荒诞,如此……可笑。
第N+13天,深夜(劫后余生,虚脱中)…… 卧底影煞,于成功“诈骗”老板(魔尊)并喜提“大奖”后,陷入“职业生涯”前所未有的“道德”(?)与精神双重虚脱,在自我厌弃与求生本能之间反复横跳,最终决定“化压力为动力”,投身“宗门八卦”(大比情报)搜集事业,继续其“影帝”生涯。
其“职场”心理健康,在“诈骗成功”的“喜悦”与“欺骗双家”的“负罪”双重夹击下,岌岌可危,濒临“精分”。
这班上的……怎么“KpI”超额完成、拿了“奖金”后,反而觉得“良心不安”、“前途渺茫”,甚至想“躺平”啊?!这“优秀员工”的“战后心理创伤”,是不是有点太过于“真实”且“矫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