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神射手扣紧弩机扳机的手指上凝固。十字线稳稳地套住那个被众星拱月的身影，透过粗糙却有效的水晶镜片，甚至能看清老者花白的须发和沉稳如山的气质。
已经锁定种师道的神射手，在持续监控的情况下快速汇报情况，时迁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立即通过旗语信号传达至上方苦苦坚持的“信天翁”进行人物信息以及方位确认。
“目标确认！方位角七五，距离……已超标尺极限！重复，目标确认，种师道！”观测手嘶哑的声音通过旗语和预备的信鸽，带着生命的余温，拼死传回地面。高空中，仅存的“信天翁”在完成这最后一瞥后，球囊上已然添了几处破口和焦痕，被迫拖着残躯返航。
命令如同烧红的铁钎，烙进每一名炮兵的心头。陈霄（朱贵）的声音透过传令兵，冰冷而决绝：“所有炮位！目标，观测手标记区域！仰角最大，装药加倍！给我打出极限！一轮齐射，不留余弹！”
炮兵阵地上，幸存的炮手们双眼赤红，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精准。清膛杆在灼热的炮管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加量的火药被狠狠压实，沉重的实心弹带着所有人的希望与绝望被推入膛底。每一门火炮都在呻吟，炮身滚烫，仿佛下一刻就要炸裂。
“放！！”
雷震的吼声撕裂了战场短暂的寂静。
“轰隆隆——！！！”
梁山阵地上残存的十余门火炮，发出了开战以来最疯狂、最集中，也最不计后果的咆哮！巨响汇成一道实质的音墙，狠狠撞向四方，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颤抖。炽烈的火舌连成一片，将炮兵阵地映照得如同白昼，浓重的硝烟瞬间吞噬了一切。十余发炮弹带着撕裂苍穹的尖啸，挣脱地心引力的束缚，以近乎垂直的弹道，如同天神震怒投下的雷矛，朝着那片西军将星云集的半山掩体，决绝地坠落！
时间在弹道轨迹上被无限拉长。战场上，无论是正在推进的西军散兵，还是据守工事的梁山士卒，都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动作，目光追随着天空那些致命的黑点。
炮弹落下！没有奇迹般的直接命中掩体顶部，但在其周边十数步的区域内，炸开了一连串毁灭的焰团！
“嘭！轰！轰隆——！！”
泥土、碎石、断裂的兵器、破碎的肢体被狂暴的能量抛向天空！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浪，狠狠拍打在加固的掩体上，让其剧烈震颤。掩体前护卫的亲兵队列，如同被狂风席卷的麦草，瞬间倒伏一片！
就在这地狱般的景象中，一枚偏离预定弹道些许的实心弹，带着恐怖的动能砸在掩体侧前方的岩石上，猛地弹起，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乌光，如同死神挥舞的隐形镰刀，以刁钻的角度横扫过掩体前方！几乎同时，一枚凌空爆炸的开花弹，在其正上方迸射出无数灼热锋利的破片，如同钢铁暴雨般倾泻而下！
“保护大帅！！”
“小心跳弹！！”
惊呼声和警告被爆炸的轰鸣彻底淹没。站在掩体边缘，正凝神试图稳定前线局势的种师道，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胸腹之间，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他整个人如同被重锤击中，向后猛地摔飞出去，重重落地。一枚边缘锐利的灼热破片，穿透了亲卫舍身扑来的阻挡，深深嵌入他的肩胛，鲜血瞬间浸透了紫色的战袍。他眼前一黑，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指令或痛哼，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大帅！！”
“种帅！！”
西军将领们魂飞魄散，扑上前去，只见种师道面如金纸，气息微弱，胸甲凹陷，肩头血肉模糊，已然重伤濒死！
主帅重伤昏迷！这个消息如同最致命的瘟疫，以前方督战点为中心，向着整个西军阵营疯狂蔓延！原本还在依仗严酷军纪和血勇之气苦苦支撑的西军士卒，心中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纪律和勇气的堤坝。
“败了！大帅不行了！”
“逃命啊！！”
溃败，开始了。从点到面，从前线到后方，西军这架庞大而精密的战争机器，失去了最核心的控制中枢，瞬间陷入了无法逆转的崩溃与混乱之中。
“全军听令！出击！！”陈霄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战机，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梁山的战鼓如同追命的丧钟，轰然擂响。养精蓄锐已久的生力军，如同决堤的洪流，从工事中汹涌而出，向着彻底失去组织的西军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反击！关胜、林冲率领骑兵如同锋利的长矛，反复穿刺、切割着溃逃的敌军队列；鲁智深、李逵等步军头领如同狂暴的熊罴，追杀着失魂落魄的敌军。西军兵败如山倒，尸横遍野，丢弃的盔甲、兵器、旌旗、粮草辎重，堵塞了道路，成为了梁山军的战利品。尤其是那些惊慌失措、四处乱窜的战马，被梁山军士奋力围捕，数量竟有近万匹之多，这无疑是此战最巨大的收获之一！
就在这大局已定，全军追亡逐北的混乱时刻，内部收网的行动也同步展开。时迁如同战场上的幽灵，带着几名神机营好手，精准地在溃兵潮中锁定了那个试图趁乱逃回西军阵营的宋江亲兵。一番短暂而激烈的搏杀后，亲兵被制服，从他贴身的衣物夹层中，搜出了一封密信。
时迁迅速浏览，眼神瞬间冰冷如刀。信是宋江亲笔，抬头竟是“呈大宋经略相公种老元帅麾下”，内容极尽谦卑，先是“陈述”梁山内部“激进派”（暗指陈霄）与“务实派”（自指）的矛盾，暗示陈霄“倒行逆施，恐难持久”，继而表达自己“身在曹营心在汉”，“愿为朝廷内应，提供梁山布防虚实，并于关键时机，助天兵一举荡寇”，只求“事成之后，赦免宋江及其麾下兄弟之罪，量才录用，以全忠义”。落款处，赫然盖着宋江的私印！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时迁押着面如死灰的亲兵，捧着那封足以定罪的“陈情表”，穿过厮杀声渐歇、满是胜利欢呼与垂死呻吟的战场，来到了陈霄面前。陈霄一身征尘，血染战袍，正立马于一处高坡，俯瞰着这尸横遍野、缴获如山的胜利场景。他接过那封密信，目光扫过上面熟悉的字迹和刺眼的印章，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封的寒意。
他缓缓抬头，目光越过战场，望向了梁山左翼，宋江防区所在的方向。大胜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与他周身散发的冷意隔绝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