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那天,全村狗群狂吠不止,祖坟冒黑烟。
爷爷跪在祠堂连磕九十九个头,突然七窍流血暴毙。
二十三岁这年,我收到老家寄来的婚书。
新娘照片上的女子美得妖异,眼角有颗滴泪痣。
当夜她压在我身上轻笑:“夫君,我等了你三百年。”
直到我在祠堂暗格发现一本泛黄的家谱——
我的名字,竟然写在三百年前的族谱上。
而新娘的名字旁,用朱砂批注着四个小字:
“恶鬼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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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陈默,生于一个我竭力想要逃离的日子——七月初七,鬼门开。
我的出生,像一道不祥的符咒,刻在了陈家坳这个闭塞山村的记忆里。据村里老人后来说,那天晌午刚过,天色陡然暗得如同锅底,全村的狗像是同时被踩了尾巴,发了疯似的对着后山方向狂吠,不是正常的叫,是那种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恐惧和绝望的哀嚎。紧接着,有人看见我家祖坟的方向,升起一股笔直的黑烟,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久久不散。
我爷爷,陈老栓,当时是村里辈分最高、也最固执的老人。他把自己关在祠堂里,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一个接一个地磕头,额头撞在青砖地上,砰砰作响,直到磕满了九十九个。最后一下,他猛地抬起头,双眼圆瞪,眼角、鼻孔、耳朵和嘴角,竟同时渗出了黑红色的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再没起来。
我就这样,在弥漫全村的恐惧和爷爷暴毙的阴影中,呱呱坠地。母亲因为受惊过度,没出月子就撒手人寰。父亲视我如灾星,没过几年也郁郁而终。我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伴随我的,永远是旁人躲闪的目光和窃窃私语——“煞星”、“孽种”、“陈家欠了阴债”。
所以我拼了命地读书,终于考上了千里之外城市的大学,然后留下工作,几乎切断了与陈家坳的一切联系。我只想做个普通人,把那个带着阴霾的出生日,彻底埋进遗忘的角落。
直到我二十三岁生日这天。
没有蛋糕,没有祝福,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冷雨,敲打着单身公寓的窗玻璃。下班回来,门口放着一个脏兮兮的麻布包裹,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收件人我的名字,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树枝蘸着泥水写的。
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我。拆开包裹,里面没有信,只有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大红嫁衣,触手冰凉滑腻,不像寻常布料。嫁衣下面,压着一封婚书。
婚书是那种老式的红纸,边缘已经磨损泛白。展开,上面的墨迹却是新鲜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腥气。当我的目光落在附着的照片上时,呼吸不由得一滞。
照片上的女子,美得极不真实。乌发如云,肤白胜雪,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瞳孔黑得深不见底。她穿着一身戏服般的古装,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妖异而迷人。最奇特的是,她左眼眼角下方,有一颗极小的、朱砂色的滴泪痣,仿佛凝固的一滴血,让她整张脸平添了几分凄婉和诡异。
婚书上写着我的名字,和她的名字——苏月。
没有生辰八字,没有媒妁之言,只有一行小字注明:缘定三生,佳偶天成。落款处,盖着一个模糊的暗红色印章,像血指印。
谁开的这种恶劣玩笑?老家的人?可他们早已当我不存在。我盯着照片上那张美得令人心慌的脸,特别是那颗滴泪痣,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见过,细想却又一片空白。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我慌忙将婚书和嫁衣塞回包裹,扔进了楼道垃圾桶。
那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
迷迷糊糊中,感觉身上越来越沉,像是压了床湿透的棉被,冰冷彻骨。我拼命想睁眼,眼皮却重如千斤。一个女人的声音贴在我耳边响起,气息冰凉,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
“夫君……我等了你三百年……”
那声音轻柔缱绻,却让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想喊,发不出声音;想动,四肢僵硬。鬼压床?不,这感觉太真实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散落在我颈侧的冰凉发丝,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像是陈年檀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我的心脏。我不知道挣扎了多久,才猛地从那种梦魇状态中挣脱出来,浑身冷汗地坐起。
窗外天已微亮,雨停了。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是梦吗?可那冰冷的触感,那幽幽的声音,真实得可怕。
第二天,第三天……每晚都是如此。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感觉到那冰冷的重量和耳边的呢喃。“三百年”,这个词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我开始精神恍惚,工作效率低下,黑眼圈浓得吓人。
我试过报警,警察听了我的描述,又查看了空空如也的垃圾桶,只能安慰我是工作压力太大导致的噩梦。我试过去寺庙求护身符,可那符纸戴在身上,第一晚就莫名其妙地化成了灰烬。
我意识到,这事情寻常手段解决不了。根源,恐怕就在那个我发誓再也不回去的地方——陈家坳。
一周后,我请了年假,怀着一种近乎赴死的心情,踏上了返乡的列车。越靠近陈家坳,山势越发险峻,空气也越发潮湿阴冷。村里几乎看不到年轻人,只有一些老人坐在门口,用浑浊而警惕的目光打量着我这个不速之客。他们显然还记得我,眼神里没有丝毫欢迎,只有畏惧和疏离。
我家那栋老宅,多年无人居住,更是破败得不成样子,蛛网密布,门窗歪斜。我没有钥匙,也不想惊动任何人,直接从后院矮墙翻了进去。
堂屋正中央,挂着爷爷的遗像。照片上的他,眼神锐利而阴沉,似乎正穿透时光,冷冷地注视着我。我在老宅里翻箱倒柜,试图找到一些与“苏月”或者三百年前相关的线索,却一无所获。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那个落满灰尘的神龛上。
那是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小时候爷爷从不让我靠近。我犹豫了一下,伸手挪开了神龛。后面果然有个暗格,里面放着一本用油布包裹的东西。
打开油布,是一本线装的家谱,纸页已经泛黄发脆,散发着霉味。我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翻看起来。家谱记载追溯到明末清初,前面的名字都模糊不清。我直接翻到近代,找到了爷爷的名字,父亲的名字,然后……是我的名字。陈默,生于七月初七。
这没什么奇怪。但当我下意识地往前翻,翻到大约三百年前,明末清初那一代时,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在那泛黄的纸页上,赫然写着一个名字——陈默。旁边标注着:生于万历xx年,卒年不详。
怎么可能?同名同姓?一个疯狂的念头攫住了我。我颤抖着手指,继续在旁边寻找。在那个三百年前的“陈默”名字旁边,用稍小一些的字迹,写着两个字:苏月。
正是婚书上的那个名字!
而在“苏月”的名字旁边,还有一行更小的字,是用朱砂写成的,颜色殷红如血,刺得我眼睛生疼。那四个字是:
“恶鬼缠身”。
“嗡”的一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三百年前……同名同姓的我……苏月……恶鬼缠身……
婚书,照片,夜夜压身的冰冷女鬼,爷爷的暴毙,我出生时的异象……所有这些碎片,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了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我不是偶然被缠上的。这场所谓的“姻缘”,这场跨越了三百年的纠缠,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我就是那个三百年前的陈默?还是他的后代,承载了他的因果?
“恶鬼缠身”……苏月,她到底是什么?那颗滴泪痣……三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死死盯着那四个朱砂字,浑身冰凉,仿佛能感觉到,三百年前的那场恩怨情仇,正化作冰冷的触手,从历史的深渊中伸出,牢牢地缠住了我的脚踝,要将我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祠堂里寂静无声,只有我粗重而混乱的喘息。遗像上的爷爷,眼神似乎更加冰冷了。
外面的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风中,似乎又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女人的轻笑。
“夫君……你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