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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深夜急诏

大唐垂拱四年,洛阳城的夏夜被蝉鸣织成一张闷热的网。狄府后园的梧桐树下,狄仁杰斜倚竹榻,左手轻摇湘妃竹扇,右手卷着一卷《洗冤集录》,目光却凝在书页空白处——那里用朱砂笔写着半阙未竟的诗,墨迹被夜露洇开些微毛边,像极了三日前城郊河沟里浮着的那具女尸额角的伤痕。

“老爷,宫里的公公到了!”管家狄春的脚步声碾碎了满地月光,这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跑得满头大汗,腰间的钥匙串叮当作响,“说是陛下急召,轿子已在府外候着。”

狄仁杰指尖微动,竹扇“啪”地合拢,惊飞了停在书页上的流萤。他起身时瞥见石桌上的茶盏,凉茶表面浮着几片茉莉花瓣,忽然想起今晨狄春说“今夏的茉莉花比往年开得早”,此刻却觉得那雪白的花瓣像极了卷宗里描绘的死者瞳孔——浑浊,却凝着某种刺骨的惊恐。

宫门前的铜漏敲过三更,金吾卫的灯笼将朱雀大街照得忽明忽暗。狄仁杰掀开轿帘,见太极殿的飞檐在夜空中剪出凌厉的轮廓,檐角垂铃被风扯得叮咚作响,恍若无数细小的锁链在挣断。守殿的太监佝偻着腰迎上来,蜡黄的脸在灯笼下泛着青灰,尖声道:“狄大人,陛下在偏殿等候。”

偏殿内烛火摇曳,二十四盏鎏金兽首灯将武则天的影子投在屏风上,像一幅被风吹皱的古画。她身着常服,外披墨色纱衣,右手无名指上的翡翠扳指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指节轻轻叩着案头的黄绫卷宗。“狄爱卿,”她的声音比平日低了几分,尾音却带着冰裂般的锋利,“你可知,这是本月第三起了?”

狄仁杰俯身行礼,余光扫过案上摊开的验尸格目:“无外伤、七窍无血、十指蜷曲如抓握状……”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足底无痕”四字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獬豸纹,“前两起在城东破庙和南市酒肆,今日这桩却在城郊废宅?”

武则天抬手示意,一旁的女官掀开黄绫,露出一张宣纸绘的现场图:焦黑的废宅残垣中,人形轮廓用朱砂勾勒,周围散布着几点暗红——是血迹?狄仁杰眯起眼,见那朱砂圈外画着无数放射状的细线,像蛛网,更像某种禽类的爪痕。

“李淳风当年在《乙巳占》里写过‘夜见白气如匹练,从天而下,名曰飞魂’,”武则天忽然起身,纱衣扫过案几,“可李爱卿告诉我,这世上哪有魂灵会踩碎瓦砾、撞翻供桌?”她转身时,狄仁杰出神地发现,皇帝鬓角竟添了几缕银丝,在烛火下微微发颤。

殿外突然传来夜枭的长鸣,惊得檐下金铃乱响。狄仁杰接过卷宗,指腹触到纸面某处微微凸起——是个指甲掐出的小坑,正落在死者右手位置。“臣恳请明日勘察现场,”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另需调阅前两案的证物,尤其是死者手中残留的……”

“草屑。”武则天替他说完,声音里忽然有了几分疲惫,“三具尸体的右手都攥着半把干草,却不是同一品种。第一具是苜蓿,第二具是稗草,今日这具……”她顿了顿,“是洛阳城外独有的龙须草,只长在洛河上游的断崖下。”

狄仁杰心中一凛,龙须草生于绝壁,常人极难采摘。他抬眼时,正见武则天从案头抽出一卷密报,封皮上赫然盖着“内卫”朱印。“昨夜有人看见,废宅方向有幽蓝火光,”皇帝的声音压得极低,“像磷火,却比磷火更亮,更……有形状。”

铜漏又响了一声,烛花突然爆了开来。狄仁杰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焦味,像是来自卷宗深处,又像是从自己心底泛起。他叩首时,额头触到冰凉的地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陛下放心,三日内必见分晓。”

出得宫来,东方已泛起鱼肚白。狄春牵着马来,低声道:“老爷,坊间传言……”“嘘——”狄仁杰按住他的肩膀,目光投向远处的天津桥。桥洞下隐约有黑影闪过,像是夜巡的武侯,又像是某个戴着斗笠的灰衣人。他翻身上马时,忽然想起武则天案头那卷密报的落款——“洛河都尉李楷固谨呈”,而李楷固本是突厥降将,半月前刚被派去镇守洛河上游。

马蹄声敲碎了黎明前的寂静,狄仁杰摸着怀中的卷宗,指尖触到那个指甲坑。他忽然想起,方才在偏殿,武则天起身时,纱衣下隐约露出一截红色绳结——那是太平公主去年从感业寺求来的平安绳,据说能镇住“夜鬼勾魂”。

洛阳城的晨钟敲响时,狄仁杰在街角瞥见一个卖糖画的老汉,铜锅里的糖浆正冒出细小的气泡,在晨光中拉出金丝般的丝缕。他忽然勒住马,转身对狄春道:“去备些朱砂、黄纸,明日勘察现场用。”

“老爷信那些……”狄春一愣。

“不是信,”狄仁杰望着渐渐苏醒的街巷,晨雾中有人挑着菜担走过,露水在菜叶上滚成珍珠,“是要让暗处的人信。”他抬手拂开拂面的柳丝,袖中《洗冤集录》的书页被风吹开,露出某页空白处新添的字迹:飞魂者,非魂也,乃心之俱也。

第二章:荒宅迷踪

卯时三刻,洛阳城郊的雾气还未散尽。狄仁杰掀开青布帘,脚下的木屐踩过齐膝的荒草,发出沙沙的轻响。废弃宅院的朱漆大门早已褪色,门环上缠着枯萎的藤蔓,门楣处“李宅”二字被风雨侵蚀得只剩斑驳墨迹——据狄春前日查访,此宅原属武德年间一位四品武将,二十年前因谋逆罪被抄家,宅主悬梁于正堂,此后再无人敢涉足。

“大人,您看这草。”李元芳的靴尖踢开阶前杂草,露出青石板上暗褐色的斑块,“草叶有被碾压的痕迹,却只到门槛为止。”狄仁杰蹲下身,指尖捻起一撮泥土,土质疏松,混着细小的沙粒:“前日夜雨,若有人进出,必有泥痕。可这院内……”他抬眼望向庭院中央的尸体,死者呈大字型仰躺,衣袍下摆被晨露浸湿,却无任何拖拽痕迹,仿佛真是从空中“飘落”于此。

尸体面容扭曲,双目圆睁,舌尖微吐,正是昨夜卷宗里记载的“惊恐而亡”之态。狄仁杰解开死者衣襟,指腹轻按其心口,触感僵硬如石,肋骨却无断裂:“并非窒息,亦非中毒。”他忽然皱眉,死者右手紧攥成拳,指缝间露出几星灰绿色——拨开细看,竟是半片苔藓,“元芳,取火折子。”

火光映亮死者掌心,苔藓边缘焦黑,显是被灼烤过。狄仁杰将苔藓收入油纸包,目光转向死者足底:十趾微蜷,脚底干净无泥,却有细密的横纹,像是长期攀爬所致。“此人当过艄公?”李元芳俯身观察,“洛河船工常赤脚行船,足底便有这般纹路。”

“未必。”狄仁杰用银簪挑起死者裤脚,膝弯处有两处暗红淤痕,形如新月,“若被人以绳索捆缚跪坐,久之便成此状。”他站起身,拂去膝头草屑,忽然注意到尸体周围的青石板上有极细的划痕,呈放射状分布,每道划痕尽头都嵌着半粒碎石。

“大人!”衙役王九在东侧墙根惊呼,手中灯笼险些跌落。狄仁杰快步上前,见墙脚苔藓覆盖处,赫然画着拳头大小的血色符号:外圈是扭曲的火焰状纹路,内圈叠着三个逆时针旋转的三角,中心点着一点,宛如一只瞳孔。王九喉结滚动,声音发颤:“这、这是城隍庙夜游神的标记!去年城西闹鬼,也有人见过这符号……”

“住口!”李元芳横剑出鞘,冷光映得他面容更显冷峻,“再敢胡言乱语,本官便带你去城隍庙住上三日!”衙役们噤若寒蝉,却仍有人偷偷在胸前画符。狄仁杰蹲下身,用银簪刮取符号边缘的血迹——血已凝结,呈暗紫色,混着细沙与草木碎屑,“不是人血。”他嗅了嗅簪尖,“有羊臊味,应是混了羊血的朱砂。”

“人为标记,却故弄玄虚。”李元芳收剑入鞘,靴尖踢开墙根杂草,露出半截腐朽的竹片,“大人看这个。”竹片约三寸长,边缘有锯齿状刻痕,靠近一端处缠着细如发丝的麻线,麻线末端结着个极小的铜铃。狄仁杰捏起铜铃,铃内无舌,摇晃时却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是装了沙粒。

“这铃……”李元芳忽然皱眉,“卑职曾在突厥商队见过类似物件,他们称‘风之耳’,系在骆驼队尾,若遇风沙走散,可凭铃声寻踪。”狄仁杰将铜铃收入袖中,目光扫过宅院残破的飞檐,檐角挂着的铜铃早已锈蚀,却与手中这枚形制相似。

庭院西南角有口水井,井绳早已腐烂,井口结着蛛网。狄仁杰俯身望去,井底积水浑浊,倒映着破碎的天空。他拾起一块石子掷下,水花溅起的瞬间,瞥见井壁上有几处新鲜的擦痕,呈螺旋状向上延伸,像是有人攀爬时留下的。

“元芳,你看这井。”狄仁杰指了指擦痕,“若有人从井底攀出,足不沾地,便可绕过庭院地面。”李元芳会意,解下腰间绳索,系上铁爪掷向井沿:“卑职下去看看。”话音未落,忽闻院外传来马蹄声,狄春骑马而至,怀中抱着个油布包:“老爷,前两案的证物取来了!”

打开油布,里面是两个蜡封的木盒。狄仁杰先取第一盒,掀开蜡封,一股酸腐之气扑面而来——盒中是半把苜蓿草,草茎上缠着几根粗麻线,麻线末端粘着黑色碎屑。“像是松香。”狄春凑上前,“南市酒肆那具尸体……”“正是。”狄仁杰又打开第二盒,稗草间赫然夹着半片碎瓷,瓷片边缘有火灼痕迹,“破庙死者手中的东西,果然与今日的苔藓一样,都有灼烧痕迹。”

李元芳从井底探出身子,手上沾着湿泥:“大人,井底无水,却有这个。”他摊开掌心,是枚铜扣,扣面上刻着简化的“李”字——与宅门匾额上的残字如出一辙。狄仁杰摩挲着铜扣,忽然望向正堂方向,坍塌的屋梁下,隐约露出半块石砖,石砖边缘有凿刻的痕迹。

“去正堂。”狄仁杰拂袖起身,靴底碾过地面的划痕,碎石粒发出细碎的轻响。行至尸体五步外时,他忽然顿住,目光落在死者头部正上方的屋檐上——瓦当间卡着截断绳,绳头结着个精巧的活扣,正是方才在井底发现的同类麻线。

“飞魂……”狄仁杰喃喃自语,指尖抚过瓦当边缘的凹痕,“不是魂灵天降,是有人用绳索将死者从屋檐吊下。昨夜暴雨冲刷了泥痕,却忘了取走断绳。”他转身时,见李元芳正望着地上的符号出神,阳光穿过符号中心的“瞳孔”,在他甲胄上投下个暗红的斑点,宛如血印。

“可为何要画这个符号?”李元芳皱眉,“若要掩人耳目,何必多此一举?”狄仁杰望向逐渐散去的雾气,远处的洛河泛着冷光,河面上有艘渔船正缓缓划过,渔夫的斗笠在晨风中轻轻晃动。他忽然想起昨夜武则天提及的“幽蓝火光”,想起死者掌心的灼痕,想起井壁的攀爬痕迹——这不是简单的故弄玄虚,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示众”。

“因为他们要让所有人相信,”狄仁杰握紧袖中的铜铃,铃声与檐角残铃一同在风中轻响,“这是来自幽冥的警告。”话音未落,庭院深处忽然传来瓦片碎裂声,一道灰影闪过断墙,斗笠边缘的黑纱在风中扬起,转瞬消失在荒草丛中。

“追!”李元芳提剑欲追,却被狄仁杰抬手拦住。老人弯腰拾起灰影遗落的物件——是粒饱满的苜蓿种子,还带着新鲜的泥土气息。他望着种子上的细纹,忽然想起前两案死者手中的苜蓿与稗草,都是牲口饲料,而今日的龙须草……

“元芳,”狄仁杰将种子收入荷包,目光扫过荒宅四周的野苜蓿,“明日去查洛阳城的马厩,尤其是那些养着战马的地方。”他顿了顿,望向洛河上游方向,“再派人去断崖下,看看龙须草最近是否被大量采摘过。”

日头渐高,荒草上的露水已干。狄仁杰走出宅院时,见门楣上的“李”字忽然晃了晃,原是块木片松脱,露出底下模糊的刻痕——不是“李”,而是“季”。他心中一动,想起武德年间那位被抄家的武将姓季,名崇年,曾是李密旧部,而李密……正是前朝瓦岗军的领袖。

马蹄声惊起几只野雀,狄仁杰回望荒宅,见那血色符号在阳光下褪去几分狰狞,却更显诡异。他摸了摸袖中的铜扣,扣面上的“李”字此刻竟像是“季”字的缺笔——或许不是字迹剥落,而是有人刻意将“季”改成了“李”。

洛阳城的晨钟再次敲响时,狄仁杰忽然勒住马,转身对狄春道:“去查季崇年后人的下落,尤其是他那个据说夭折的幼子。”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洛河上的渔船,渔夫收网时,网中银光一闪,不知是鱼还是某种金属物件。

“还有,”他拍了拍马鞍上的油布包,“告诉曾泰,把前两案的死者户籍再查一遍,重点查他们是否曾在季府当差。”风卷起道边的尘土,狄春领命而去,马蹄溅起的泥点中,隐约可见半朵被碾碎的苜蓿花,花瓣上的纹路,竟与庭院地面的划痕惊人相似。

第三章:血符玄机

狄府西厢房内,檀香味混着草药味弥漫不散。狄仁杰将三枚证物盒并排摆于案头,烛光下,苜蓿草的枯黄、稗草的灰绿、苔藓的墨绿依次铺开,宛如一幅诡异的色谱。他捏起第一案死者手中的粗麻线,线股间果然嵌着细碎的松香粒——这是北方马夫常用的绳具保养物,松香味可驱避虫蚁。

“三案死者手中之物,均为牲口饲料或攀援植物。”狄仁杰用银针挑起第二案的碎瓷片,瓷片内侧残留着暗褐色膏体,“这是松香与蜡混合的粘合剂,多见于……”“马鞍修补。”李元芳接过话头,他俯身盯着第三案的苔藓,“而这苔藓产自阴湿岩壁,洛河上游断崖下的龙须草与之共生。大人,莫非凶手是……”

“马夫,或与军马有关之人。”狄仁杰打断他,指尖敲了敲那枚刻着“李”字的铜扣,“季崇年曾任陇右牧马监,被抄家时,府中豢养的三百匹战马不知所踪。若此案真与季家余孽有关……”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狄春撞开门,腰间令牌还在晃荡:“老爷!南市富商王承宗死了!死状……与前两案一模一样!”

戌时的王宅灯火通明,后宅书房飘出浓重的熏香。狄仁杰跨过门槛,第一眼便看见书案后的尸体——王承宗仰坐在圈椅上,双目圆睁,右手攥着把龙须草,草叶上凝着冰晶般的霜花。书案上摆着半盏冷茶,茶盏旁的宣纸上,赫然画着与废宅相同的血色符号,朱砂未干,在烛火下泛着油光。

“大人请看。”仵作掀起死者衣袖,手肘内侧有个针眼大小的红点,周围皮肤呈青紫色,“无外伤,七窍洁净,唯有此处……像是被细针扎过。”狄仁杰用银针挑起死者眼皮,瞳孔收缩如针尖,忽然伸手按住王承宗僵硬的右手,掰开手指时,龙须草根部掉出粒细小的金属珠,珠内中空,隐约有粉末残留。

“这是……”李元芳凑上前。“磷粉。”狄仁杰将金属珠置于烛火旁,珠内粉末遇热发出幽蓝微光,与昨夜宫人口中的“幽蓝火光”如出一辙,“有人将磷粉藏于草中,死者攥紧时珠碎粉出,沾于掌心,夜间便成‘鬼火’标记。”

他转身审视书房,窗棂紧闭,门锁完好,唯有东侧墙上的博古架歪斜着,一套青瓷茶具摔碎在地,其中一只茶盏底部刻着朵极小的苜蓿花——与第一案死者手中的草种一模一样。“王承宗常往来突厥商道,”狄春翻开手中账册,“半月前曾购入三百匹战马,暂养在城西牧马场。”

“牧马场……”狄仁杰目光忽然锁定博古架后的暗格,暗格内空空如也,却残留着马蹄铁的铁锈味。他伸手摸向暗格边缘,指尖触到个凹陷处,轻轻一按,墙根竟弹出个木匣。匣中装着半卷《相马经》,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朱砂写着“戌时三刻,落星坡”,落款是个火焰状符号——与血符外圈纹路一致。

“落星坡。”李元芳握紧剑柄,“正是废宅凶手消失的方向。大人,这王承宗莫非是……”“内应。”狄仁杰合上木匣,“他为幽冥教提供军马,却不知自己也是待宰的羔羊。前两案死者皆在季府当过马夫,此案死者却豢养军马,三案串联,直指当年季崇年藏在暗处的‘骑兵幽灵’。”

夜风卷着沙尘拍窗,案头血符的阴影在墙上摇曳,宛如某种活物。狄仁杰忽然注意到王承宗脚下的青砖缝隙里卡着片碎纸,捡起一看,竟是首残缺的童谣:“月落星沉鬼吹灯,骑魂踏草步青云……”后两句被撕去,残页边缘有烧焦痕迹。

“童谣?”狄春皱眉,“这不是……”“正是十年前洛河闹鬼时流传的曲子。”狄仁杰将残页收入袖中,目光扫过书房墙上的《牧马图》,画中战马的鞍具样式竟与铜扣上的“李”字纹路吻合,“当年季崇年被诬陷谋逆,便是因有人在他府中搜出‘反诗’,诗中便有‘骑魂踏草’之句。”

走出王宅时,洛阳城已敲过二更。狄春牵着马来,低声道:“曾大人传来消息,前两案死者户籍均被篡改过,真实身份是……”“季府旧部。”狄仁杰翻身上马,马蹄踩过路边的苜蓿,“王承宗的牧马场,表面养马,实则在训练‘飞魂’——用绳索吊人于屋檐,借磷火与血符制造恐慌,再以‘马蹄无痕’的传说掩盖真实目的。”

“可为何要杀自己人?”李元芳不解。“因为他们知道得太多。”狄仁杰望着落星坡方向的浓云,云层间隐约有幽蓝光芒闪过,“第一案用苜蓿,对应马夫;第二案用稗草,对应喂马小厮;第三案用龙须草,对应攀岩采草的‘夜鬼’。每杀一人,便销毁一种‘道具’,直到……”

“直到再也无人能指认幽冥教的真面目。”李元芳握紧缰绳,忽然瞥见街角有个卖糖画的老汉,铜锅前的孩童正举着支“飞马”糖画,糖丝在夜风中拉出幽蓝的光——与王承宗掌心的磷粉一模一样。

落星坡下,溪水潺潺。狄仁杰等人行至山腰,忽见前方树林中跳出个黑影,头戴斗笠,腰间悬着个竹筒,正是废宅所见的灰衣人!“站住!”李元芳抽剑欲追,灰衣人却转身掷出竹筒,白色粉末喷溅而出,瞬间化作刺鼻的烟雾。

狄仁杰屏息后退,待烟雾散去,灰衣人已不见踪影,唯有地上滚落着几枚苜蓿种子,种子旁用血画着半枚符号——正是幽冥教血符的左半部分。李元芳拾起竹筒,筒底刻着个极小的“季”字,与废宅门楣下的刻痕如出一辙。

“回府。”狄仁杰望着漫天星斗,落星坡的名字忽然有了新解——不是星落之坡,而是“灭星”之坡,灭的是李唐之星,兴的是季氏幽冥教的“骑魂”之乱。他摸出袖中的童谣残页,忽然想起武德年间的一桩秘闻:季崇年曾训练过一支“飞骑队”,能夜袭敌营而不触地,靠的正是绳索与钩爪,如幽灵般来去无踪。

洛阳城的三更鼓响时,狄府书房的烛火仍未熄灭。狄仁杰在纸上画下三个符号:苜蓿、稗草、龙须草,分别对应三案;又画下三个地点:废宅(季府)、破庙(军马藏匿处)、酒肆(情报交接点)。最后,他在中央画下那枚血符,用朱砂笔重重圈住——这不是单一的符号,而是三张符叠加的残影,每张符代表着幽冥教的一个“魂”:马魂、人魂、战魂。

“元芳,”他吹灭烛火,月光透过窗棂,在血符图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明日去城西牧马场,重点查马鞍上的铜扣。还有……”他顿了顿,声音忽然低沉,“派人保护洛河都尉李楷固,幽冥教的下一个目标,恐怕是洛河上游的军马渡口。”

窗外,一只夜枭发出凄厉的长鸣,惊飞了檐角残铃。狄仁杰摸着袖中的铜扣,扣面上的“李”字在月光下竟泛着暗红,像是被血浸透的“季”字——当年那场谋逆案,或许根本不是李唐皇室剿除反贼,而是季氏一脉在替真正的谋反者背锅。

而此刻,幽冥教的“飞魂”,正在洛阳城的夜色中振翅欲飞。

第五章:夜探荒坡

子时三刻,落星坡被浓雾裹成墨团。狄仁杰一行六人打着火折,沿羊肠小道向上攀爬,衣袍被带露的茅草浸得透湿。李元芳忽然抬手示意停步,剑锋挑起道旁树枝上的蛛网——蛛丝中央粘着半片磷粉,在火光下泛着鬼火般的幽蓝。

“越往上,磷粉越多。”狄仁杰用火折照亮岩壁,苔藓斑驳处每隔五步便有个红点,细看竟是用朱砂点的“鬼眼”符号,“这是幽冥教的路标,专为夜间行动的‘飞魂’指引方向。”

行至半山,夜风突然卷来铁锈味。狄春压低声音:“前方有松林。”火光掠过松针,地上散落着零星马蹄铁,蹄铁内侧刻着极小的“星”字——与云来客栈暗格中的马蹄铁镇纸如出一辙。狄仁杰蹲身拾起块蹄铁,触到内侧凹陷处有个“澜”字,二字相连,正是“星澜”。

松林尽头是座破败的山神庙,庙门歪斜着,门楣上“落星祠”三字被藤蔓缠绕,“祠”字右下角缺了笔画,乍看竟像“骑”字。李元芳用剑鞘挑开蛛网,门内扑面而来的不是香火味,而是浓重的羊血混硫磺味——正是画血符的材料。

庙内供桌倾倒,香灰里混着新鲜的烛油。狄仁杰用火折照亮墙壁,见斑驳的壁画上,天神脚踏飞马,手中握着的不是法器,而是飞索钩爪。供桌下露出半块青砖,砖面刻着个旋转的三角,与血符内圈符号一致。

“大人,看这个。”李元芳掀开供桌暗格,里面躺着本牛皮封面的名册,纸页间夹着干枯的苜蓿花。名册第一页写着“洛阳富户生辰八字”,第二页画着血符,第三页用朱砂标着“七月十五,子时,洛河祭坛”——正是七日后的中元节。

狄仁杰翻到名册末尾,瞳孔骤缩:最后一页绘着洛河都尉李楷固的生辰八字,旁边用突厥文写着“七星归位,骑魂借体”。名册边缘沾着蜡渍,他用火折凑近,蜡油遇热化开,露出底下的暗纹——竟是幅洛河渡口布防图,渡口西侧标记着“七号仓密道入口”。

“他们要在中元节借‘飞魂’之名弑杀李楷固,再以密道偷运军马入城。”李元芳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名册上的富户,怕是要被做成‘魂引’,用磷火引开守军视线。”

庙外忽然传来夜枭长鸣,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众人冲出门,见草丛中躺着具尸体,身着幽冥教灰衣,咽喉被割断,手中攥着支断箭,箭杆上刻着“李”字——是金吾卫的制式箭矢。狄春检查尸体腰间,发现个蜡封的竹筒,筒内装着密信:“星澜已至洛阳,速备钩索百副,磷粉十斤。”

“星澜……”狄仁杰望着尸体瞳孔中未散的惊恐,那表情与前三案死者如出一辙,“他亲自来了。”话音未落,山顶突然腾起三团幽蓝火光,呈品字形排列,像极了血符内圈的三角符号。李元芳剑指火光方向:“是信号,恐怕七号仓……”

“走!”狄仁杰将名册塞进狄春怀中,“去七号仓,截住钩索和磷粉!元芳,你带两人守山神庙,别放过任何活口。”

下山途中,浓雾渐散,月光照亮路边的乱葬岗。狄仁杰忽然瞥见坟头插着支糖画——正是那日街角所见的“飞马”,糖丝已凝固,却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他蹲身细看,糖画底座刻着个“苏”字——十年前抱走季星澜的乳母,姓苏。

七号仓坐落在洛河支流旁,青砖墙上爬满爬山虎。众人摸到后墙,见墙根有处砖缝松动,推开竟是条向下的石阶,霉味中混着浓重的马粪味。狄仁杰刚踏下第一级台阶,脚下石砖突然下陷,暗格中射出三支弩箭,擦着鼻尖钉入石壁。

“机关。”李元芳用剑撬起地砖,露出底下的牛骨触发器,“用牛骨做机括,难怪避过了铁器探查。”众人踩着牛骨铺就的甬道前行,两侧石壁每隔丈许便嵌着块荧光石,照亮了密道内堆积如山的钩爪、麻绳、磷粉陶罐。

密道尽头是间石室,石门虚掩,透出昏暗的烛光。狄仁杰屏住呼吸凑近,听见里面有人用突厥语交谈:“星澜大人说了,今夜必须将货送走,七月十五前……”话未说完,便传来骨骼断裂声,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李元芳一脚踹开石门,烛火骤灭。黑暗中传来衣襟带风声,狄仁杰本能地扑倒在地,一枚袖箭擦着头皮飞过,钉在石壁上发出嗡鸣。火折亮起的刹那,众人看清室内景象:三具灰衣人尸体倒在地上,致命伤均为喉间血洞,凶器是极细的钢丝——正是飞骑队专用的“索命丝”。

石室内除了钩索、磷粉,还有几箱未拆封的马鞍,马鞍铜扣上刻着“星澜”二字,字体与废宅铜扣的“李”字互为镜像。狄仁杰翻开箱底的账本,最新一笔写着“借魂七十二具,换马三百匹”,落款处画着个燃烧的“季”字。

“七十二具‘借魂’,是要换三百匹战马。”狄春声音发颤,“他们这是要用人命换军马,用‘飞魂’传说掩盖人口贩卖……”“不。”狄仁杰盯着墙上的荧光石,那些石头排列成北斗七星状,“七十二是地煞之数,北斗配地煞,七月十五夜,怕是要行‘借魂还阳’的邪术,让季崇年的‘飞骑队’借尸还魂。”

返回山神庙时,晨雾已漫上山腰。李元芳守在庙门,剑上沾着血迹:“有三个灰衣人想毁庙,被卑职拦下,其中一个死前喊了句‘星澜大人万岁’。”庙内供桌上,名册不翼而飞,唯有暗格里多了张字条,上面用血画着完整的幽冥教血符,符中心写着个“七”字,墨迹未干。

狄仁杰望着东方渐白的天空,落星坡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匹伏地待起的战马。他摸出衣袋里的糖画,“苏”字糖丝突然断裂,露出里面裹着的细纸——是季星澜的生辰八字,与李楷固同月同日,只差一个时辰。

“元芳,”他将纸条递给李元芳,“立刻去洛阳卫府,调二十名神射手守洛河渡口,重点保护李楷固。还有……”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庙外的松树上,松针间隐约可见个鸟巢,巢内铺着苜蓿草,“派人盯着所有养马的地方,尤其是新来的马夫——幽冥教的‘飞魂’,说不定就混在其中。”

晨钟从洛阳城方向传来,惊起几只山雀。狄仁杰踩过庙前的马蹄铁,听见自己的心跳与远处的钟声重叠,宛如战鼓。他知道,离七月十五还有七日,而幽冥教的“七星归位”计划,已经走到了第六颗星。下一个死者,会是谁?又会用哪种草料作为“魂引”?

答案,或许就藏在洛河上游的断崖下,藏在那些沾满磷粉的龙须草里,藏在季星澜眼中的幽冥之火中。

第六章:山庄诡影

洛阳城郊三十里,静云山庄坐落在苜蓿田深处,青瓦白墙掩在竹林后,晨起可见炊烟袅袅,暮归能闻犬吠声声。狄仁杰扮成卖货郎,挑着担子晃过庄口,竹筐里的针头线脑下藏着磁铁——若庄内有铁器囤积,磁铁便会异动。

“换糖咯——”狄春摇着拨浪鼓,目光扫过庄门两侧的石狮子,狮爪下踩着的不是绣球,而是枚模糊的马蹄铁。门内传来骡子喷鼻声,夹杂着铁链拖拽的哗啦响。狄仁杰经过柴房时,袖中磁铁突然一沉,墙缝里透出的不是柴火味,是浓重的铁锈与硫磺混味。

亥时三刻,月黑风高。李元芳身着夜行衣,如壁虎般贴在山庄后墙上,指缝间夹着三枚透骨钉。墙内传来更夫打更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梆子声未落,便听见压低的突厥语:“三号仓的磷粉搬去西跨院,明日要试新‘飞魂’。”

他屏息跃上墙头,见院内错落着五座青砖房,西北角的房屋窗纸映着人影,忽明忽暗。蹑足靠近,窗缝里漏出的烛光中,可见几个灰衣人正在组装竹制骨架,骨架上缠着荧光绳,末端系着钩爪——正是废宅井壁发现的“飞魂”道具。

“这具给洛阳卫的张统领,”为首的灰衣人戴着青铜面具,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磷粉涂翅膀,血符画胸口,子时挂在他书房屋檐,让全城都看见‘飞魂’索命。”众人哄笑中,有人往骨架上撒硫磺粉:“听说星澜大人要亲自操刀第七具,那洛河都尉的魂,怕是要飞得特别高……”

李元芳摸到腰间的火折,忽觉后颈一凉——竹影里闪过道银光,是袖箭!他就地翻滚,箭镞擦着耳际钉入窗框,尾羽上绑着张纸条:“再探者,死。”抬眼望去,屋顶瓦片轻响,三道黑影呈三角状包抄而来,每人腰间都挂着个竹筒,正是装磷粉的器物。

“来得好。”李元芳旋身拔剑,剑光映出面具人眼中的惊讶——他竟用的是突厥狼卫的格斗术。刀光剑影间,他瞥见西跨院门口堆着麻包,麻包缝隙里漏出颗粒状物体,借着月光细看,竟是硝石。

“他们要做火药!”李元芳惊觉,挥剑砍断对方手腕上的索命丝,趁势踢翻旁边的硫磺桶。硫磺洒地,瞬间腾起呛人烟雾,灰衣人咳嗽着后退,面具滚落——竟是云来客栈的独眼老叟!

“你是……”老叟捂着咽喉,独眼迸出血丝,“星澜大人早就算到……”话未说完,便从口中吐出枚毒丸,七窍流血而亡。李元芳掀开麻包,底下露出刻着“季”字的木箱,箱内整齐码放着飞索、钩爪、荧光涂料,还有几卷绘着洛河渡口布防的图纸。

正欲开箱细查,山庄突然警铃大作,灯笼次第亮起,数十名灰衣人举着松明火把冲出房门,火把上裹着磷粉,幽蓝火光照得众人面容如鬼。李元芳抓起图纸跃上屋顶,却见正房檐角立着个身影,头戴斗笠,身披黑袍,腰间悬着的不是刀剑,而是根缠着金铃的飞索。

“李元芳,久仰。”斗笠人开口,声音竟带着几分少年气,“替我告诉狄公,七月十五的月亮,会比任何时候都亮。”说罢,振臂抛出飞索,钩爪勾住远处树梢,身影在月光下划过道幽蓝弧线,宛如真正的飞魂。

狄仁杰出现在庄外时,正见李元芳从墙头跃下,衣襟上沾着硫磺粉。“如何?”“是幽冥教的兵工厂。”李元芳递上图纸,“他们用农户做幌子,实则制造飞索、磷火道具,还囤积了大量硝石硫磺。方才那首领……”他顿了顿,“是客栈的老叟,已服毒自尽。”

狄仁杰借着火折查看图纸,渡口西侧的“七号仓密道”旁,用朱砂画着个展翅的飞魂,魂爪下踩着“李楷固”三字。图纸边缘绘着童谣:“七星归位日,飞魂踏浪来”,落款是个燃烧的“澜”字。

“老叟是季家旧部,当年参与过飞骑队训练。”狄仁杰捏碎图纸上的磷粉,“他们用‘飞魂’道具制造恐慌,实则为了掩盖两件事:一是偷运军马,二是……”“制造火药,炸毁洛河渡口。”李元芳指向山庄方向,“硝石硫磺混磷粉,引爆后能引发连环爆炸,到时候洛阳卫必去救火,他们便可趁乱劫狱救人。”

狄春从暗影中闪出,怀里抱着从庄内偷来的账册:“大人,山庄后园有处地窖,门上刻着血符,卑职没敢擅入。”狄仁杰望向天际,银河横贯夜空,北斗七星清晰可见,第六颗星“开阳”格外明亮——那是幽冥教的第六个魂引目标。

“明日去查洛阳卫的张统领,”狄仁杰将账册塞进狄春手中,“告诉他今夜别在书房逗留。元芳,你带工匠去拆解‘飞魂’道具,重点研究荧光绳的蜡制工艺——那绳子遇火即燃,却能承重百斤,必是乳母苏氏的独门手艺。”

返回洛阳的路上,狄春忽然指着路边的苜蓿田:“大人看!”月光下,田垄间插着无数竹制飞魂骨架,每个骨架胸口都贴着血符,在风中轻轻摇晃,宛如等待起飞的幽灵。狄仁杰摸出老叟的毒丸,丸体刻着个“苏”字——原来幽冥教的制毒师,就是当年抱走季星澜的乳母苏氏。

子时将至,洛阳城的更夫敲着梆子走过街巷,梆子声中隐约混着金铃轻响。狄仁杰抬头望向夜空,开阳星旁不知何时多了颗流星,划过天幕的轨迹,竟与飞魂骨架的展翅角度分毫不差。

他知道,幽冥教的第六个“魂引”已经就绪,而第七颗星——李楷固的命门,正悬在洛河渡口的滔滔水面上,等着七月十五的幽蓝火光,将其点燃。

第八章:密室阴谋

戌时三刻,洛阳卫府的火把照亮了静云山庄外墙。狄仁杰手握令箭,身后五十名神射手已搭箭上弦,箭头均涂着辟磷粉——那是用雄黄酒混石灰制成的克制之物。李元芳率二十名武侯抬着撞木,喊声未落,庄门轰然洞开,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夜鸦。

“分两队!”狄仁杰挥袖示意,“一队搜粮仓,二队跟我去西跨院!”话音未落,东侧柴房突然爆炸,冲天火光中腾起无数“飞魂”骨架,骨架翅膀上的磷粉被引燃,在空中划出幽蓝弧线,宛如群魔乱舞。“别管虚招!”李元芳横剑斩落扑来的骨架,“直奔祭坛!”

西跨院的地窖门前,两名灰衣人守着血符标记的石门,见人来立刻抛出硫磺烟弹。狄仁杰屏息避过,袖中磁铁突然剧烈震动——门后藏着大量铁器!李元芳挥剑砍断门闩,门内扑面而来的不是阴风,而是热浪——地窖内点着数十盏牛油巨烛,烛泪凝结成北斗七星形状,中央摆着具金丝楠木棺,棺盖敞开,里面铺着绣满血符的绸缎。

“这是……”狄春举灯照向墙壁,见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生辰八字,每个名字旁都插着对应的“魂引”草料,第七个位置赫然写着“李楷固”,旁边插着束新鲜的龙须草,草叶上还滴着露水。棺木右侧有个青铜浑天仪,仪盘上的北斗七星各嵌着一枚魂引死者的指甲,第七颗星位空着,显然是为李楷固预留。

“七星归位,魂入浑天,借体还阳……”狄仁杰摸着棺木边缘的乳母纹,那是苏氏特有的蜡制缠枝图案,“季星澜要在中元节将自己的魂魄迁入李楷固体内,借他的身份掌控洛河军马。”

浑天仪下方有个旋转机关,刻着“子丑寅卯”十二地支。狄仁杰转动仪盘,当“子”字对准北斗时,石壁突然发出齿轮转动声,露出暗门,门内传来潺潺水声——竟是条地下河!

“大人,快看!”李元芳用火把照亮暗河,水面上漂着无数“飞魂”道具,每个骨架腰间都绑着火药包,“他们要炸断洛河大堤,趁洪水入城时劫狱!”

话音未落,洞顶突然传来金铃声。季星澜的身影从梁上飞落,斗笠下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左腕月牙疤在烛光下泛着青黑:“狄公果然聪明,可惜来晚了。”他抬手掷出索钩,勾住浑天仪齿轮,仪盘剧烈转动,暗河水位迅速上涨,“当年我父亲被李唐皇室诬陷谋反,满门抄斩,今天我要让他们的子孙,用鲜血偿还!”

狄仁杰望着上涨的水面,忽然注意到浑天仪底座刻着苜蓿、稗草、龙须草等七种植物,对应七道水流闸门。他抽出腰间玉带銙,插入“苜蓿”卡槽——那是第一案的魂引,闸门应声而落,水流减少三分。“元芳!守住其他闸门!狄春,去毁了火药包!”

季星澜冷笑:“没用的,七星连动,除非你能同时关上七道闸……”话未说完,狄仁杰已将第二枚銙扣插入“稗草”槽,第三枚对准“龙须草”——前三案的魂引,正是打开闸门的钥匙!

“你以为魂引是标记死者?”狄仁杰额头青筋暴起,水流已漫过脚踝,“不,是打开你阴谋的锁!季崇年训练飞骑队时,用七种草料区分不同职能的骑兵,你却用它们来对应北斗,可惜你忘了……”他摸出第四案的苜蓿种子,“第四案死者是马夫,对应‘天权星’,该用苜蓿!”

随着第四枚銙扣入槽,水位上涨速度明显减慢。季星澜眼中闪过惊怒,挥索扫向狄仁杰,钩爪擦着他耳畔钉入石壁。李元芳趁机挺剑刺来,却被星澜甩出的磷粉迷住双眼。暗河水中突然浮现无数“飞魂”倒影,那是预先安置的镜面机关,在火光下形成迷魂阵。

“元芳,闭着眼!”狄仁杰抓起案头的辟磷粉撒向水面,镜面遇粉碎裂,露出暗河尽头的水闸。季星澜见阴谋败露,跃上棺木扯开黑袍——里面竟穿着与李楷固同款的鱼鳞甲,甲胄心口处嵌着枚血玉,正是当年季崇年的佩饰。

“就算你关了闸门,洛阳城也难逃一劫!”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与血符 identical 的刺青,“子时一到,洛河两岸的磷火会同时点燃,我的‘飞骑队’会从密道入城,而你……”他突然踢翻烛台,牛油泼在火药包上,“就陪我葬身此地!”

火焰腾起的瞬间,狄仁杰瞥见浑天仪上的“开阳星”位——第六案死者的指甲突然发出幽光,与季星澜腕间的金铃共振。他灵光一闪,抓起那枚指甲按入“开阳”槽,同时将第五、第六枚銙扣分别插入“麦穗”与“芝麻”槽——那是第五、第六案的魂引!

七道闸门全部闭合的刹那,暗河水位定格在狄仁杰膝头。季星澜目眦欲裂,挥索砸向浑天仪,齿轮崩裂声中,一块碎片划过他的脸颊,在斗笠上留下道深长的血痕。他望着狄仁杰手中染血的辟磷粉,忽然发出凄厉的笑声:“你以为赢了?别忘了,第七颗星……”

话未说完,地面突然震动,远处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是幽冥教的“飞骑队”提前行动了。狄仁杰望着季星澜眼中的疯狂,忽然想起千里耳的话:**幽冥教祭典,需星主血亲在场。**他转头望向狄春,却见狄春不知何时站在暗门处,手中握着枚与季星澜同款的金铃。

“老爷,”狄春的声音突然变得陌生,“您是不是忘了,季家幼子有个双胞胎弟弟?”他摘下人皮面具,露出与季星澜如出一辙的面容,左腕同样有个月牙疤,“我才是真正的季星澜,而他……不过是个替死鬼。”

密室中,烛火在水面上摇晃,映出两张相似却迥异的脸。狄仁杰握着最后一枚銙扣的手缓缓收紧,那是第七案的“魂引”——但此刻他忽然明白,第七个死者,恐怕不是李楷固,而是眼前这对孪生兄弟中的一个。

洛河的水,即将漫过七月十五的月亮。而狄公手中的最后一张牌,正在这密室的幽暗中,发出令人胆寒的金铃声。

第九章:恶斗惊心

密室中,烛火在水面上碎成金箔。狄春——不,季星澜——抬手抛起金铃,铃音与真星澜腕间的铃铛共振,发出蜂鸣般的尖啸。李元芳挥剑砍向假星澜,却见他旋身甩出索钩,钩爪缠住真星澜的飞索,两人竟被同一根绳索绑在了一起。

“当年苏氏乳母抱出双生子,”狄仁杰握紧最后一枚銙扣,目光扫过两人左腕的月牙疤,“大公子星澜天生腕间有疤,二公子星渊被火灼伤,却被乳母用蜡膜掩盖,你们互换身份,就是为了让哥哥替弟弟去死!”

真星澜(星渊)面具滑落,露出左颊狰狞的烧伤:“不错!我替他做‘飞魂’杀手,他借李楷固身份活在阳光下,可如今……”他忽然发力拽紧飞索,将假星澜(星澜)拉向燃烧的棺木,“我腻了做影子!”

火药包在热浪中发出细碎的爆裂声,李元芳挥剑斩断缠绕的飞索,却见两根绳索坠入水中,竟激起幽蓝火光——绳芯浸过磷粉,遇水自燃!狄春(星澜)趁机跃上浑天仪,抽出暗藏的匕首刺向狄仁杰,却被后者侧身避开,匕首刺入“摇光星”卡槽,触发了最后的机关。

“小心!”李元芳抱住狄仁杰滚向暗门,整座地窖开始剧烈震动,顶部的石屑簌簌落下。真星渊趁机扑向假星澜,两人在水中扭打,索命丝与飞索交织成网,磷粉遇血发出滋滋声响,在水面上画出妖异的血色涟漪。

“元芳,带狄公先走!”狄春(星澜)忽然大喊,声音里竟有几分诚恳,“我来断后!”他挥索钩住崩塌的石柱,用力扯动,替狄仁杰等人打开逃生通道。火光中,狄仁杰看见他胸口的血玉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季崇年遗书:吾儿切记,幽冥教不可信,报仇需正途。

“原来你……”狄仁杰怔住。假星澜(星澜)惨笑:“我才是哥哥,当年乳母为保血脉,让弟弟替我受刑,可我终究放不下仇恨……”话未说完,头顶的石板轰然坠落,他拼尽全力将真星渊(星澜)推向暗门,自己却被埋在碎石中,金铃滚落水面,发出最后一声清响。

暗河出口通向洛河下游,众人爬出时,正见洛阳卫与飞骑队在渡口混战。月光下,数百名“飞魂”踩着索钩从对岸崖壁扑来,翅膀上的磷粉组成巨大的血符,宛如天幕垂落的幽冥旗。

“用辟磷箭!”狄仁杰掏出Signal弹掷向夜空,火箭划破浓雾,在“飞魂”群中炸开辟磷粉,幽蓝火焰瞬间转为灰白,骨架纷纷坠落水中。李元芳率神射手队齐射,箭头所过之处,磷火尽灭,露出骨架后惊恐的马贼——他们并非幽冥教死士,而是被胁迫的牧民。

“季星澜已死!”狄仁杰跃上高处振臂高呼,“放下兵器者免死!”喊声中,飞骑队阵势稍乱,几名马贼弃索投降。真星渊(原假星澜)从暗中闪出,脸上蜡膜剥落,露出与哥哥相似却更清瘦的面容,他望着水中漂浮的金铃,忽然发出狼嚎般的哭声:“哥……”

洛河大堤方向传来巨响,却是曾泰率人炸毁了密道入口,幽冥教的火药船在江心自爆,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真星渊趁乱抛出飞索,钩住狄仁杰腰间玉带:“狄公,我兄长用一生做你的‘影子’,现在该你做我的‘影子’了!”

李元芳挥剑欲救,却见狄仁杰反手将最后一枚銙扣——刻着“狄”字的第七枚魂引——插入星渊腰间的血符囊。光芒闪过,星渊浑身剧震,索命丝从手中滑落:“你……”

“第七个魂引不是李楷固,是我。”狄仁杰按住他握符的手,“但幽冥教的‘七星归位’,缺了‘仁’之一星,永远成不了气候。”星渊瞳孔骤缩,望着狄仁杰袖中露出的《季氏宗谱》残页——上面用朱笔圈着“狄”姓与“季”姓的联姻记载,原来狄家与季家竟有远亲之谊。

晨雾中,洛阳城的轮廓渐渐清晰。真星渊望着东方既白的天空,忽然松开手,任由飞索坠入洛河:“原来我等了十年的‘魂归’,不过是场笑话……”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马蹄声,李楷固率援军赶到,身后跟着被解救的牧民。

狄仁杰拾起星澜遗留的金铃,铃内掉出张纸条,上面是哥哥写给弟弟的绝笔:**星渊,若见此铃,吾已归位。勿念幽冥,勿毁洛河,替吾看一眼洛阳的春天。**字迹被水渍晕开,却依然清晰。

洛河的水冲刷着河岸,带走了磷粉与血迹,露出底下的苜蓿草芽。狄仁杰望着真星渊被押解的背影,想起密室中那对孪生兄弟最后的对视——原来仇恨的尽头,不是毁灭,而是孪生灵魂的相互救赎。

而真正的“飞魂”,从来不是幽冥教的邪术,而是困在复仇牢笼里,不得解脱的人心。

第十章:破晓定乾坤

洛阳大理寺的寅时堂审,烛火比往日亮上三分。季星渊被押上堂时,晨光正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蜡黄的脸上织出碎金般的图案。狄仁杰身着獬豸补服端坐案前,案头摆着染血的金铃、断裂的飞索,以及季崇年的遗书残卷。

“你兄长用十年时间做局,却在最后一刻舍命救你,”狄仁杰敲了敲惊堂木,“可知为何?”星渊垂头不语,指尖摩挲着腕间月牙疤——那是昨夜被狄公銙扣划伤的新痕,与哥哥的旧疤形成镜像。

“因为他看懂了父亲的遗书。”狄公展开泛黄的绢纸,“‘幽冥教不可信’六字下,用密写药水显影出‘李唐有忠臣’。季崇年当年被诬陷,却仍相信大唐有青天,所以他让乳母带走双生子,一是保命,二是……”

“二是让我们别重蹈他的覆辙。”星渊忽然抬头,眼中闪过泪光,“可我不信……我看着哥哥被火烧伤替我受刑,看着乳母用活人炼磷粉,看着洛阳城的百姓怕我们如恶鬼……”他忽然笑起来,笑声中混着哽咽,“狄公,你说这世上有青天,那为何我父亲效忠的朝廷,要灭他满门?”

堂外忽起大风,吹得廊下铜铃叮咚作响,竟与密室中金铃的共振声隐约相似。狄仁杰起身走到星渊面前,解开官服第一层,露出里面贴身穿着的旧锦缎——上面绣着半朵苜蓿花,正是季府旧物。

“你父亲与我父亲曾是故交,”狄仁杰的声音放柔,“当年他被抄家时,我父冒死救下这半幅锦缎。上面的苜蓿纹,是陇右牧马监的暗记,也是他清白的证明。”他转身指向堂外,洛阳百姓正聚集在大理寺外,手中捧着苜蓿花束——那是为季崇年平反的信号。

星渊浑身剧震:“你……要为我父亲翻案?”“不是我,是民心。”狄仁杰拾起案头的童谣残页,补全最后两句:“魂归之处非幽冥,是人间万家灯。”他将残页递给星渊,纸上墨迹未干,正是昨夜百姓自发写下的请愿书。

就在此时,狄春匆匆入堂,手中托着个朱漆匣:“陛下圣旨到!”武则天的御笔朱批在晨光中醒目:**季崇年案着大理寺重审,幽冥教余孽从轻发落,首恶星澜、星渊……**狄公目光扫过“从轻”二字,注意到“星渊”二字旁用朱砂点了点——皇帝早已知道双生子的秘密。

堂外传来马蹄声,李楷固率人抬着季崇年的衣冠冢碑进入,碑额刻着“忠烈”二字,正是武则天亲赐。星渊望着碑上的字,忽然伏地痛哭,哭声惊起檐下白鸽,扑棱棱飞向朝霞满天的天空。

巳时三刻,洛阳城开阳门。狄仁杰目送星渊的囚车缓缓出城,囚车两侧是捧着苜蓿花的孩童,花瓣上还沾着晨露。李元芳策马立在身旁,望着囚车方向喃喃:“他本该是良将之才。”“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狄仁杰摸出金铃,铃内掉出片纸条,上面是哥哥星澜的字迹:替吾看一眼洛阳的春天。

洛河大堤上,新植的苜蓿正在风中摇曳。狄仁杰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想起昨夜季星澜沉入水中前的微笑——那不是仇恨的熄灭,而是解脱的释然。远处,洛阳城的角楼在阳光下闪烁,市井声浪传来,有卖糖画的老汉敲响铜锣,孩童们追逐着“飞马”糖画,糖丝在风中拉出透明的金线。

“大人,该回府了。”狄春递上湘妃竹扇,扇面上新画了飞索钩爪与血符图案,却被苜蓿花缠绕覆盖。狄仁杰展开扇子,凉风拂面,带走最后一丝夜露的寒气。他知道,洛阳的春天真的来了,而那些被困在暗夜中的“飞魂”,终将在阳光下找到归处。

酉时,狄府后园。狄仁杰斜倚竹榻,望着头顶梧桐叶间漏下的星光

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极了飞索掠过夜空的声音。但这一次,没有磷火,没有血符,只有洛阳城千万家灯火,在渐深的暮色中次第亮起,如漫天星斗,照彻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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