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军队内部的变化，更是翻天覆地。
过去的官兵之间，等级森严，军官视士卒如犬马，士卒畏军官如虎狼。
如今，军官克扣军饷？
士卒议事会可直接向上申诉。
作战计划有疑义？
普通士卒也能在战前讨论会上发言。
虽然训练依旧艰苦，纪律愈发严明，但士卒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等与尊重。
他们明白了，打仗不是为了将军的功勋，也不是为了那几两卖命钱，
而是为了保卫身后那些开始对他们展露笑容的父老乡亲，
是为了践行那种被称为“主义”的、让他们挺直腰杆做人的道理。
一种无形的、强大的凝聚力在队列中生成。
操练时口号更加响亮，行军时步伐更加坚定，眼神中不再是麻木和畏惧，而是带着光的信念。
一日操练完毕，曹变蛟与卢象升并肩而立，
看着校场上即便解散后依旧保持着整齐队形、彼此帮扶着离去的新军将士，
这位以勇悍闻名的少年将领不禁感慨万千，低声道：
“卢将军，末将如今才算真服了。陛下给的这‘主义’，这搞法……真他娘的比多发十两饷银还管用！您看这帮小子，眼睛里都有火！这样的兵，才知道为何而战，才肯……死战！”
曹变蛟的脑海中莫名闪过皇帝某次闲聊时，皇帝说过的话：“意志才是最好的盔甲。”
当时他不甚了了，如今，他信了。
行宫之中，崇祯通过王承恩的密奏和秘密渠道传来的消息，密切关注着新军的点滴成长。
放下奏报，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依稀可见的军营灯火，嘴角难以抑制地微微上扬。
历史的洪流或许依旧湍急，前方的敌人或许依旧强大，但他播下的种子，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破土发芽。
崇祯他正在亲手锻造的，不再是一支仅仅依靠粮饷和刑罚驱动的旧式军队，而是一支有了信仰、有了灵魂的武装。
“没有一支百姓的军队，便没有百姓的一切。”
这句刻在崇祯灵魂深处的话，在这个时空里，正由他亲手将其从理论变为现实。
前路漫漫，但希望之火，已然点燃。
……
然而，思想的改造并非一蹴而就。
就在新军风貌日新、士气高昂之际，卢象升麾下一名负责军需采购的军官，被查出与来自江南的商人过从甚密，并涉嫌收受重贿，意图在采购的火药中掺入劣质货。
卢象升呈报此事时，西安行宫内烛火猛地一跳。
崇祯正批阅着新军思想汇报的册子，听到“军需官受贿”、“火药掺假”时，朱笔笔尖在宣纸上洇开了一团刺目的红。
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缓缓抬头。
“带上来。”
那名军官被押进来时，脸上并无太多惧色，反而带着几分侥幸被戳破后的恼羞成怒。
他甚至试图挺直腰板，搬出那套流传了千年的“道理”。
“陛下！当兵吃粮，升官发财，自古就是天经地义！”
他梗着脖子，声音在空旷的行宫内回荡，“弟兄们提着脑袋干活，图个什么？那些空泛的‘主义’，能当饭吃吗？能当银子花吗？”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殿内的李定国闻言手按剑柄，脸色铁青。
两侧侍卫眼神喷火，恨不得立刻将这玷污新军荣誉的蛀虫撕碎。
崇祯却笑了。
他慢慢站起身，龙袍下摆拂过御案，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那军官面前。
“天经地义？”
崇祯重复着这四个字，语气里满是冰冷的嘲讽。
“朕来告诉你，什么是天经地义！”
“将士们用生命扞卫的国土，是天经地义！百姓们辛苦耕种缴纳的税赋，不是给你中饱私囊的！你们脚下这片土地，承载的应该是复兴华夏的希望，而不是你们个人升官发财的垫脚石！”
“朕，就是要告诉你们，也告诉天下人！军队，不是雇佣兵！权力，更不是买卖！”
这一刻，那个马院研究生的灵魂，与崇祯皇帝的躯壳完美融合。
他盯着面如死灰的军官，一字一顿，：
“地主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而现在，有人想把这份肮脏，染到朕的新军身上！”
“拖下去！依照新军律，贪污受贿、危害军事安全者，斩立决！首级传示三军！朕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试图用几个臭钱腐蚀这支军队，是什么下场！”
“诺！”如狼似虎的侍卫立刻将瘫软如泥的军官拖了下去。
处理完罪魁，崇祯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南方，仿佛能穿透重重殿宇，看到那烟雨朦胧的江南。
“江南……好一个江南。”
“朝堂上给朕使绊子，边境给朕搞摩擦，现在，手都伸到朕的军营里来了。”
“卢卿，”
崇祯看向卢象升，“看到了吗？思想阵地，我们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去占领。腐蚀，往往从思想上的松懈开始。这件事，给我们所有人都敲响了警钟。”
“告诉教化司的教导官们，思想教育，必须常抓不懈！要让我们每一个士兵，每一个军官都明白，他们为谁而战，为何而战！”
“我们要建立的，是一支有信仰、有灵魂的军队！是一支能扫清一切牛鬼蛇神，重塑朗朗乾坤的铁军！”
“想腐蚀我的军队？想让大明回到过去那条老路？对不起，我是大明皇帝，我拒绝！”
卢象升与一众将领心潮澎湃，齐刷刷单膝跪地，声音铿锵：“臣等谨遵圣谕！必为陛下扫清奸佞，练就一支无敌铁军！”
崇祯看着他们，知道这场无形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江南的暗流不会停止，旧思想的侵蚀也无处不在。
但他无所畏惧。
崇祯拿起最新印发的《新军思想读本》，轻轻掸去封面上不存在的灰尘。
“糖衣炮弹打来了怎么办？把糖衣吃掉，炮弹打回去！”
……
而当南京来的密探回报，说江南世家嘲笑皇帝“用空话养兵”时，崇祯只是对王承恩淡淡吩咐：
“让他们笑吧。等新军的铁蹄踏过长江时，他们会明白——”
“批判的武器，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