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江城西郊的丘陵地带。林间小径上，三道身影如鬼魅般穿行，踏过之处，草叶上的露珠微微颤动，却不曾坠落——这是灵力控制达到精微层次的表现。
“前方三里有个废弃道观，是执法堂的一个秘密联络点。”秦无殇放缓脚步，侧耳倾听四周动静，“周衍那老狐狸既然把云澈放出来，就一定会给他留几个安全屋。我们先去那里落脚，再想办法联系。”
林风运转灵目术扫视周围。筑基初期巅峰的修为让他感知范围扩大到方圆五百米，每一片树叶的颤动、每一只虫豸的爬行都清晰映照在识海。这种掌控感很奇妙，就像整个世界突然变得……透彻了。
“前辈，你确定云澈会合作吗？”苏清瑶低声问，“执法堂和王家毕竟明面上还没有撕破脸。”
“会。”秦无殇笃定道，“三十年前我中的幽冥蚀骨咒，就是周衍的师尊帮忙暂时压制的。那老家伙虽然迂腐，但原则性极强。他教出来的徒弟，品性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顿了顿，看向林风：“更何况，我们现在手上有王家庄园养魂地的证据。只要把这东西交给执法堂，王家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云澈没理由拒绝这份功劳。”
说话间，道观已经出现在视野里。
那是座很小的庙宇，门楣上的匾额早已腐朽，只能勉强辨认出“白云观”三个字。观墙坍塌了大半，院中杂草丛生，唯一完好的建筑就是正殿——殿门虚掩，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
“有人。”林风突然止步。
几乎是同时，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黑衣青年走出门来，腰佩长剑，面容冷峻，正是云澈。他站在台阶上，目光平静地看向三人，仿佛早就知道他们会来。
“秦前辈，林道友，苏姑娘。”云澈拱手行礼，“家师命我在此等候多时。”
秦无殇挑眉：“周衍算到我们会来？”
“家师说，以秦前辈的性子，既然动手破坏了养魂阵，就一定会追查到底。”云澈侧身让开道路，“而追查聚魂晶碎片的下落，需要一个熟悉江城各方势力的人。执法堂里，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三人走进正殿。殿内被打扫得很干净，中央摆着一张石桌，桌上摊开一张江城地图，地图上用不同颜色的标记标注着数十个地点。最显眼的是三个红点——王家庄园、执法堂后山、青云宗分部。
“这是鬼面人在江城的所有疑似据点。”云澈指着地图，“红色是确认有养魂阵的地方，黄色是可疑但未确认的，绿色是已经排除的。”
林风看向那些红点，心头一沉。竟然有八个之多！
“纺织厂那处被你们破坏后，剩下的七处里，有三处已经停止运转。”云澈继续道，“王家庄园那处，今早传出消息说发现了‘邪修遗祸’，王战亲自带人‘清理’，现在那里只剩下一片废墟——证据肯定被销毁干净了。”
“反应真快。”秦无殇冷笑。
“执法堂后山那处呢？”苏清瑶问。
云澈神色复杂：“昨天半夜，看守禁地的三位执事‘暴毙’，现场留下了鬼面人的令牌。家师已经下令彻底封锁后山，但……内部清理需要时间。有些蛀虫，藏得太深了。”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青云宗分部那处呢？”林风打破沉默。
“这就是问题所在。”云澈指向地图上青云宗分部的标记，“青云宗是正道大宗，他们的江城分部负责人是金丹初期的青松道人。没有确凿证据，执法堂无权搜查。而且……”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根据内线情报，青松道人这三个月频繁出入王家庄园，与王战密会至少七次。”
秦无殇眼睛眯起：“你是说，青云宗也可能牵涉其中？”
“不确定，但可疑。”云澈从怀中取出一枚留影石，激活后，石中投射出一段模糊的影像——画面里，一个穿着青云宗道袍的老者，正在与一个戴鬼面具的人交谈。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从肢体语言看，双方显然很熟悉。
“这是三天前在城东黑市拍到的。”云澈道，“画面里的老者就是青松道人。而那个鬼面人……根据身形和习惯动作判断，很可能是鬼厉。”
林风盯着画面。鬼厉的鬼面具在纺织厂已经破碎，但影像里的面具完好无损，说明这是更早之前的会面。青云宗的长老，私下会见鬼面人首领……
“如果青云宗也牵涉进来，事情就复杂了。”苏清瑶脸色凝重，“青云宗是江南修真界的领袖之一，门下弟子过万，金丹长老就有十几位。他们若是铁了心保王家，执法堂也拿他们没办法。”
“所以我们需要确证证据。”云澈收起留影石，“能一举钉死王家、鬼面人，甚至青云宗的证据。而最直接的证据……”
他看向秦无殇：“就是完整的聚魂晶，以及炼魂过程的完整记录。”
秦无殇沉吟片刻：“你知道另外两块碎片的下落？”
“一块在鬼厉手中，这个可以肯定。”云澈在地图上点了三个位置，“纺织厂大战后，鬼厉逃往城南方向。我的线人今早在‘老码头’区感应到强烈的怨气波动，他很可能藏在那里养伤。”
“另一块呢？”
“这就是蹊跷之处。”云澈皱眉，“根据阵法痕迹推断，聚魂晶应该碎成了三块。但王家清理庄园养魂地时，只找到了一些边角料，主体碎片不知所踪。我怀疑……”
他看向林风：“另一块碎片，可能从一开始就不在王家庄园。”
林风心中一动，想起矿洞中的经历：“鬼面人在墨玉矿炼制万魂幡，用的是矿脉深处的地煞阴气。而聚魂晶需要吸收生魂怨气才能成长……有没有可能，第三块碎片被提前转移到了某个更大的‘魂源’附近？”
“更大的魂源？”苏清瑶不解。
秦无殇突然脸色一变：“江城地下的……古战场？”
云澈重重点头：“正是！江城在八百年前是‘正魔大战’的主战场之一，地下埋着数万修士的尸骨。虽然大部分怨气已经被历代高人净化，但总有些残留。如果鬼面人找到了某个怨气淤积的节点，把聚魂晶碎片埋在那里温养……”
“三个月，足够让碎片吸收大量古战场怨气，成长为主魂载体了。”秦无殇接话，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届时，只要三块碎片合一，重组后的聚魂晶就能瞬间炼成‘千魂幡’甚至‘万魂幡’！而作为载体的鬼厉，修为会暴涨到金丹期！”
殿内温度骤降。
林风感觉到怀中的玄黄玉佩微微发烫。这是玉佩在示警——有巨大的危险正在靠近。
“必须阻止他。”林风沉声道，“不管第三块碎片在哪里，都要在鬼厉找到它之前，把我们手中的这块和他手中的那块夺过来。”
“谈何容易。”云澈苦笑，“鬼厉现在就像惊弓之鸟，肯定藏在最隐秘的地方。而且我收到消息，鬼面人总部已经派了援兵过来，领队的是‘血煞殿’的副殿主，代号‘血屠’，修为至少在假丹巅峰，甚至可能是金丹初期。”
血屠。
这个名字让秦无殇瞳孔微缩：“是那个修炼《血海魔功》，三十年前在西北连屠十二个村庄，用十万生灵精血凝练血丹的疯子？”
“就是他。”云澈语气沉重，“血屠三年前加入鬼面人，因手段残忍、实力强横，很快升到血煞殿副殿主。这次鬼厉任务失败，血屠奉命前来‘善后’——既是收拾残局，也是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苏清瑶疑惑。
“鬼面人内部派系斗争很激烈。”秦无殇解释道，“鬼厉属于‘幽冥殿’，血屠属于‘血煞殿’，两殿向来不合。这次鬼厉把事情搞砸了，血屠来了肯定会趁机打压，甚至……直接杀了他，吞并幽冥殿在江城的势力。”
林风皱眉：“那我们不是可以坐山观虎斗？”
“理论上可以，但实际不行。”云澈摇头，“血屠这个人，行事毫无底线。他如果发现聚魂晶碎片，绝不会按部就班地温养，而是会直接用大量生魂血祭，强行催熟。届时，江城可能会发生大规模屠杀事件。”
殿内再次沉默。
窗外，晨光渐亮，鸟鸣声清脆。但这祥和表象下，是汹涌的暗流。
“分头行动。”秦无殇突然开口，“云澈，你继续用执法堂的情报网，全力追查第三块碎片的下落，重点排查江城地下的古战场遗址。同时，盯紧血屠的动向，他一进城立刻通知我。”
云澈点头：“明白。”
“林风，苏姑娘，你们两个跟我去老码头。”秦无殇眼中寒光闪烁，“趁鬼厉重伤未愈，血屠还没到，我们先下手为强，夺了他手中的那块碎片！”
“但鬼厉肯定有防备……”苏清瑶担忧。
“他当然有。”秦无殇冷笑，“但他现在最怕的不是我们，而是血屠。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设个局，让他们鬼打鬼。”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贴在额头片刻，然后递给云澈：“这里面是我仿造的一块‘聚魂晶碎片’，虽然只有其形没有其神，但短时间内足以以假乱真。你想办法，让血屠‘意外’得到消息，说这块‘碎片’在王家庄园某个密室。”
云澈眼睛一亮：“前辈是想……”
“引血屠去王家。”秦无殇的笑容有些冷，“王战那个老狐狸，不是想坐收渔利吗？那就让他先和血屠碰一碰。等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再出手收拾残局。”
林风听得心惊。这就是金丹修士的谋算吗？一石三鸟，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
“那真正的碎片……”他问。
“真的当然我们自己拿着。”秦无殇看向林风，“你筑基时融合了太阴之力，对怨气类的能量感知应该很敏锐。一会儿到了老码头，你用灵目术仔细探查，找到鬼厉的藏身之处。记住，不要打草惊蛇，我们要的是一击必杀。”
林风重重点头。
计划敲定，四人立即分头行动。
云澈先行离开，去布置诱饵。秦无殇则带着林风和苏清瑶，绕道前往老码头区。
路上，林风忍不住问：“前辈，那个血屠……真的很强吗？”
“很强。”秦无殇毫不讳言，“三十年前他屠村炼血丹时，我就和他交过手。那时我是金丹初期，他是假丹巅峰，我勉强胜他一招，却被他用血遁秘术逃了。这些年他加入鬼面人，资源更多，修为肯定精进了。”
他顿了顿：“如果他现在是金丹初期，我全盛时期也不惧。但我身上有幽冥蚀骨咒，只能发挥七成实力。真打起来，胜负难料。”
苏清瑶担忧道：“那我们还去招惹他？”
“不是我们去招惹，是他迟早会找上门。”秦无殇淡淡道，“聚魂晶碎片在我手中，这件事瞒不了多久。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设局。而且……”
他看向林风：“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真正的生死之战是什么样子吗？这次，有机会了。”
林风心头一凛，但更多的是……兴奋。
对，兴奋。
筑基之后，他能感觉到体内奔涌的力量，渴望一场真正的战斗来验证。纺织厂那一战虽然凶险，但更多是智取。而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是金丹级别的生死搏杀。
危险，但也充满机遇。
“前辈，我有一个问题。”林风突然道，“您说过，幽冥蚀骨咒需要用聚魂晶吸出死气。但如果聚魂晶已经被鬼厉炼化过，里面充满怨气，还能用吗？”
秦无殇脚步微顿，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观察得很仔细。确实，被炼化过的聚魂晶，需要先用至阳之力净化，才能用来吸咒。这也是我找你合作的另一个原因——”
他指了指林风怀中的位置：“玄黄玉佩是鸿蒙道宗至宝，自带鸿蒙紫气，是天下一切阴邪之气的克星。到时候，需要你用玉佩帮我净化聚魂晶。”
林风恍然。原来一切早在秦无殇算计之中。
三人说话间，已经能看到老码头区的轮廓。
那是一片沿着江岸延伸的破旧街区，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建筑大多已经废弃。锈蚀的吊机沉默地立在码头上，仓库的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红砖。空气中弥漫着江水腥气和铁锈味，偶尔有流浪猫从废墟中窜过。
“这里曾经是江城最繁华的货运码头，二十年前搬迁后就荒废了。”秦无殇低声道，“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鬼面人在这里有几个秘密据点，我以前调查过。”
他带着两人钻进一条小巷。巷子很窄，两侧是高大的砖墙，墙头长满杂草。走了约莫十分钟，秦无殇在一扇锈蚀的铁门前停下。
门上有块模糊的招牌，写着“振兴修理厂”。
“就是这里。”秦无殇灵识扫过厂区，“里面有三个人，修为都在炼气五层左右，是看门的。鬼厉应该在更深处的地下室。”
林风运转灵目术。暗紫色的灵力在眼中流转，视线穿透墙壁，看到了厂区内部的结构——前面是修理车间，堆满报废汽车零件。车间后面有扇暗门，暗门后是向下的楼梯，通往地下。
而在那个地下空间里，他感应到了一股熟悉的怨气波动。
阴冷、粘稠、充满憎恨。
是鬼厉！
“他在地下十五米处。”林风压低声音，“状态很不稳定，怨气时强时弱，应该是在疗伤的关键时刻。”
秦无殇点头：“好机会。苏姑娘，你留在外面望风，如果有人来，用这个通知我们。”
他递给苏清瑶一枚玉符，玉符上刻着传讯阵纹。
“林风，跟我进去。记住，我们的目标是碎片，不是杀人。如果能悄无声息地拿走碎片最好，如果不行……那就速战速决！”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跃过围墙。
修理厂内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破窗户的呜咽声。三个守卫聚在车间角落打牌，完全没察觉到有人潜入。
秦无殇手指轻弹，三道细微的金光射出。守卫们身体一僵，软软倒地——被暂时封住了经脉和神魂。
林风看得暗暗咋舌。这就是金丹修士的手段，举重若轻，不着痕迹。
两人迅速穿过车间，来到暗门前。门上有简单的禁制，但秦无殇随手就破解了。楼梯向下延伸，两侧墙壁上挂着昏暗的应急灯，灯光在潮湿的空气中晕开一圈圈光晕。
越往下，怨气越浓。
走到楼梯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铁门。门缝里透出幽绿色的光，还隐约能听见压抑的喘息声——鬼厉就在里面！
秦无殇做了个手势，示意林风准备好。
他伸手按在铁门上，金色灵力无声渗透，开始破解门上的阵法。这个过程很慢，不能发出任何灵力波动，否则立刻会被察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林风屏息凝神，右手虚握，暗紫色的灵力在掌心凝聚成冰剑雏形。左手则按在胸口，随时准备催动玄黄玉佩。
终于，“咔”的一声轻响。
门开了。
两人闪身而入。
地下室内，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房间约五十平米，墙壁上贴满了符咒，地面上用鲜血绘制着一个巨大的阵法。阵法中央，鬼厉盘膝而坐，赤裸的上身布满了黑色的血管状纹路——那是幽冥鬼火反噬的痕迹。
他的额头，那块聚魂晶碎片正散发着幽幽绿光，不断抽取周围阵法中的怨气，注入他体内。而阵法的怨气来源，是墙角的十几个铁笼——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一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眼神空洞，显然是神魂已经被抽取了大半。
他们在用活人疗伤！
林风眼中杀机暴涨。
但秦无殇按住了他，传音道：“先拿碎片！”
鬼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灰白的瞳孔锁定两人，眼中先是惊愕，继而化作疯狂的笑意。
“秦无殇……你果然来了。”他的声音嘶哑难听，“还带了这个小杂种……正好，用你们的精血，助我恢复修为！”
他额头碎片绿光大盛，阵法中的怨气瞬间沸腾！笼子里的人发出凄厉的惨叫，最后的神魂被强行抽离，化作一道道黑气涌入鬼厉体内。
他的气息开始暴涨！
“动手！”秦无殇厉喝。
金色剑光与暗紫色冰剑同时斩出！
战斗，再次打响。
而此刻，江城东郊。
一辆黑色越野车缓缓驶入一座庄园。车门打开，一个穿着血色长袍的壮汉走下车。他身高两米有余，浑身肌肉虬结，脸上从右额到左下颌，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瞳孔是血红色的，看人时就像在打量猎物。
血屠。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他露出享受的表情。
“江城……好久不见了。”
一个黑影从庄园内走出，单膝跪地：“血屠大人，鬼厉藏身老码头，秦无殇和那个林风已经找过去了。另外，我们收到消息，王家庄园密室里，藏着一块聚魂晶碎片。”
血屠咧嘴笑了，露出森白的牙齿。
“有意思。那就……都杀了吧。”
血色的灵力，冲天而起。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浓重的。
而这场席卷江城的风暴，终于要迎来最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