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将至,城西乱葬岗。
秋日正午的阳光本应炽烈,但照射在这片坟场上空时,却仿佛被无形的屏障过滤,变得惨白而无力。三面环山的盆地地形聚拢阴气,即使是在阳气最盛的午时,这里依旧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意。
林风站在乱葬岗入口处的石碑前。石碑已经风化严重,但依稀能辨认出“忠烈冢”三个字——这是三百年前朝廷为战死将士立的碑,后来逐渐演变成了乱葬岗,埋葬的都是无主尸骨。
放眼望去,坟冢连绵起伏,荒草丛生。歪斜的墓碑、散落的枯骨、飘荡的纸钱,构成一幅凄凉的画面。更远处,三座小山环抱,山体上隐约可见洞穴入口,那应该是古代墓穴的入口。
阴风呼啸,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无数亡魂在哭泣。
林风闭上眼睛,将感知扩展到极限。鸿蒙破妄眼虽然因为神魂受损无法全力施展,但基础的感知还在。在他的“视野”中,整片乱葬岗被浓郁的灰黑色阴气笼罩,其中混杂着几道猩红色的魔气,如同毒蛇般潜伏在暗处。
“三个...不,四个金丹修士的气息。”林风心中凛然,“血骨、骨鞭,还有两个陌生的...其中一个气息很古怪,似人非人。”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按照计划,第一步是制造分身。
从储物袋中取出幻影珠,林风将一丝灵力注入其中。珠子表面泛起水波般的涟漪,随后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林风”从涟漪中走出。幻影的气息、外貌、甚至细微的动作习惯都完全复制,若非亲手创造,连林风自己都难以分辨真假。
“去将军冢,按计划行事。”林风对幻影下令。
幻影点点头,脸上露出决绝的表情——这也是林风此刻真实情绪的投射。它迈步走向乱葬岗深处,沿着那条唯一的小路前行。
林风则迅速隐入旁边的荒草丛中。他取出一张张清月给的“遁地符”贴在身上,符箓亮起土黄色的光芒,他的身体开始缓缓下沉,如同沉入水中般融入地面。
地下三米处,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空洞。这里原本是盗墓者挖掘的通道,后来被泥土掩埋,但在执法堂的记录中有详细标注。林风落地后,立刻辨认方向——阳泉眼位于将军冢正下方三百米,他需要先找到通往那里的秘密通道。
通道内漆黑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味和腐殖质的霉味。林风取出一颗夜明珠照明,柔和的白光勉强照亮前方。通道很窄,只能容一人弯腰通过,两侧的泥土壁上能看到清晰的工具挖掘痕迹。
按照记忆中的地图,林风沿着通道向前。大约走了一刻钟,前方出现岔路口。左边通往一处古代陪葬坑,右边则是继续向下。
林风正要选择右边,突然停下脚步。
他感应到前方有微弱的灵力波动——不是阴气,也不是魔气,而是一种中正平和的灵力,如同清晨的阳光般温暖。
“这是...”林风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靠近。
岔路口向右延伸约十米后,通道豁然开朗,变成一个约二十平米的地下空间。空间的墙壁不是泥土,而是整块的青石板,上面雕刻着精美的云纹和瑞兽图案。地面正中,有一个小小的石台,石台上摆放着一盏青铜油灯。
油灯已经熄灭,但灯盏中还有残存的灯油。更让林风惊讶的是,油灯旁放着一卷竹简,竹简表面泛着淡淡的金光,显然是某种防护阵法在起作用。
“古代修士的遗物?”林风走近石台,仔细观察。
竹简用金色的丝线捆扎,封口处贴着一张符箓。符箓上的文字林风不认识,但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强大封印之力。他尝试用鸿蒙灵力触碰符箓,符箓表面立刻泛起涟漪,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
“后世有缘人,若你能听到这段话,说明你通过了第一道考验——感知到‘明心灯’残存的纯阳气息。”
声音顿了顿,继续道:“老夫乃‘朝阳真人’,三百年前于此坐化。此地阴煞汇聚,但阴极阳生,地下有阳泉一眼。老夫生前在此布下‘九阳封阴阵’,镇压阴气,平衡阴阳。”
“然而阵法需要定期维护,老夫寿元将尽,只能设下三重考验,择有缘人继承此阵。第一重考验是感知明心灯的气息,你已通过。第二重考验在将军冢内,需破解‘幻阴迷魂阵’,取得阵眼处的‘纯阳令’。第三重考验在阳泉眼处,需以纯阳令开启封印,接受阳泉洗礼。”
“若能通过三重考验,可得老夫毕生所学《朝阳心经》,以及掌控九阳封阴阵之法。若不能...切记不可强行破坏封印,否则阳泉失控,阴阳逆冲,方圆百里将化为死地。”
声音到此结束,符箓无风自燃,化作飞灰。竹简自动展开,露出里面的内容——不是功法,而是一张详细的地图,标注着三重考验的具体位置和注意事项。
林风愣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乱葬岗下竟然隐藏着这样的秘密。朝阳真人的传承,九阳封阴阵的掌控权...如果真能得到这些,不仅今天的危机可解,对未来对抗魔界也有巨大帮助。
但时间紧迫。幻影分身已经在前往将军冢的路上,血骨他们随时可能行动。而且苏清瑶还在敌人手中,他不能为了传承而耽搁救人。
等等...
林风突然想到,竹简中说第二重考验在将军冢内,需要破解幻阴迷魂阵,取得纯阳令。而血骨他们很可能就在将军冢设伏,纯阳令会不会已经落入他们手中?
如果是这样,那情况就复杂了。纯阳令是开启阳泉眼封印的关键,如果被魔修得到,他们会不会反过来利用阳泉眼?或者...他们绑架苏清瑶,逼迫自己前来,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杀人,而是让自己帮他们通过考验?
这个念头让林风不寒而栗。
他迅速收起竹简,继续向下。不管怎样,先到阳泉眼附近看看情况。
通道继续向下延伸,坡度越来越陡。大约又走了两刻钟,前方传来潺潺的水声,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硫磺般的温热气息。
转过一个弯道,眼前的景象让林风震撼。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高约百米,面积至少有十个足球场大小。洞穴顶部垂落着无数钟乳石,一些发光的苔藓附着在石头上,提供着微弱的光源。洞穴正中,是一个直径约三十米的圆形水池,池水清澈见底,但池底不断冒出气泡,让水面如同沸腾般翻滚。
那就是阳泉眼!
池水散发出浓郁的生命气息和纯阳之力,与周围阴冷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更神奇的是,池水上方三米处,悬浮着九颗拳头大小的金色光球,按照九宫方位排列,彼此之间有金色的光线连接,构成一个立体的阵法——九阳封阴阵!
阵法缓缓旋转,每旋转一圈,就有一道金色的光波扩散开来,压制着洞穴中试图涌出的阴煞之气。林风能感觉到,洞穴深处连接着某个庞大的阴脉源头,如果没有这个阵法镇压,阴气早就喷涌而出,将方圆百里化为鬼域。
“好厉害的阵法...”林风喃喃道。
他正要靠近观察,突然心中警兆骤生!
几乎同时,洞穴另一端的阴影中,传来一声轻笑:“林风小友,老夫等你多时了。”
三道身影从阴影中走出。
正是血骨老魔、骨鞭老者,还有一个林风从未见过的黑袍人。那黑袍人身材高大,脸上戴着一副青铜鬼面,面具的眼眶中跳动着幽绿的火焰。他的气息很古怪,既有金丹后期的修为波动,又带着一种非人的死寂感。
“血骨。”林风握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苏清瑶在哪里?”
“放心,她还活着。”血骨咧嘴一笑,笑容中满是恶意,“不过能活多久,就看你的表现了。”
骨鞭阴恻恻地说:“小子,没想到你真敢来。是嫌命长吗?”
林风没有理会骨鞭的嘲讽,目光锁定那个戴青铜鬼面的黑袍人:“这位是?”
“你可以叫他‘鬼面执事’。”血骨介绍道,“是我教总舵派来的特使,专门处理江城的事。”
鬼面执事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幽绿的眼睛打量着林风,目光如同毒蛇般冰冷。
林风心中一沉。一个血骨已经很难对付,再加上骨鞭和这个深不可测的鬼面执事...今天的局面比预想的更糟。
但他脸上不动声色:“你们想要什么?直说吧。”
“爽快。”血骨点头,“我们要三样东西:第一,你身上的聚魂晶碎片。第二,玄黄玉佩。第三...帮我们取得阳泉眼的控制权。”
果然!林风心中一凛。对方的目标真的是阳泉眼!
“聚魂晶碎片可以给你,玄黄玉佩已经沉睡,给你们也没用。”林风试探道,“但阳泉眼...你们魔修要纯阳之力做什么?”
“这你就不用管了。”血骨冷笑,“你只需要按我们说的做。看到那个阵法了吗?”他指向九阳封阴阵,“我们需要你进入阵中,取出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阵眼核心的‘九阳珠’。”血骨眼中闪过贪婪,“只要取出九阳珠,阵法就会暂时失效,阳泉眼的纯阳之力就会失控喷发。到时候,我们会用聚魂晶吸收这些纯阳之力,转化为‘纯阴魔能’——这可是炼制元婴级魔宝的绝佳材料!”
林风听明白了。对方是想利用阳泉眼的纯阳之力,但魔修无法直接接触纯阳能量,所以需要他这个修炼鸿蒙道经、兼容一切属性的人去取九阳珠。而聚魂晶不仅可以聚魂,还可以转化能量属性,真是一举两得的好算计。
“如果我不答应呢?”林风问。
“那苏清瑶就会死得很惨。”血骨一挥手,洞穴一侧的石壁突然变得透明,露出后面的景象。
那是一个狭小的囚室,苏清瑶被铁链锁在墙上,身上有多处伤痕,但意识还算清醒。她看到林风,眼中闪过惊喜,随即转为焦急,拼命摇头示意他不要管自己。
“清瑶...”林风心中一痛。
“怎么样?”血骨得意地说,“只要你乖乖配合,我们拿到东西后立刻放了她。我以心魔发誓,绝不食言。”
林风沉默了。他快速思考着各种可能。
如果拒绝,苏清瑶必死无疑,自己也会死在这里。如果答应,取九阳珠的过程中可能被阵法反噬,就算成功,对方得到想要的东西后,真的会遵守承诺吗?魔修的心魔誓言,有多少可信度?
更重要的是,九阳珠是九阳封阴阵的核心,一旦取出,阵法失效,阳泉失控,整个乱葬岗的阴阳平衡会被打破。到时候阴气喷涌,方圆百里化为鬼域,无数生灵涂炭...
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但苏清瑶的性命...
就在林风陷入两难时,鬼面执事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如同砂纸摩擦:“血骨,不必废话了。他若不从,直接搜魂便是。鸿蒙道经的传承,玄黄玉佩的秘密,一样能挖出来。”
血骨皱眉:“执事大人,搜魂有损记忆完整性,万一遗漏了关键信息...”
“无妨。”鬼面执事缓缓走向林风,“本座自有手段。”
他每走一步,身上的死寂气息就浓郁一分。林风能感觉到,这不是活人该有的气息,更像是...尸傀?但尸傀不可能有金丹后期的修为,除非...
“你是‘尸魔道’的修士?”林风突然开口。
鬼面执事脚步一顿,幽绿的眼眶中火焰跳动:“眼力不错。不错,本座修炼的正是《九幽尸魔经》,这具身体是炼化了十八具金丹尸傀融合而成。小子,乖乖配合,本座可以留你全尸,炼成一具不错的尸傀材料。”
林风心中骇然。尸魔道是魔道中最诡异残忍的分支之一,以炼尸、控尸闻名。修炼到高深境界,可以将多具尸傀融合,获得叠加的修为和神通。眼前这个鬼面执事,恐怕真实战力已经接近元婴!
不能硬拼,必须智取。
林风脑中念头急转,突然想到一个办法。
“我可以帮你们取九阳珠。”他开口道,“但我有两个条件。”
“说。”血骨眼睛一亮。
“第一,先放苏清瑶离开。我看到她安全离开乱葬岗,才会动手。第二,我要你们以心魔立誓,拿到九阳珠后绝不伤害我,并且告诉我秦无殇的下落。”
血骨与鬼面执事对视一眼,似乎在传音交流。片刻后,血骨点头:“可以。但你要先展示诚意——把聚魂晶碎片交出来。”
林风犹豫了一下,从储物袋中取出完整的聚魂晶。黑色晶石在手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内部的星光缓缓流转。
看到完整的聚魂晶,血骨三人眼中都露出贪婪之色。
“好,老夫这就放人。”血骨走到透明石壁前,结了个手印。石壁后的囚室铁链自动解开,苏清瑶摔倒在地。
“清瑶,能走吗?”林风隔着石壁喊道。
苏清瑶艰难地站起来,点点头。她的修为被封印,但行动无碍。
“沿着你身后的通道一直走,会回到地面。然后立刻离开乱葬岗,去找周衍前辈。”林风叮嘱道。
苏清瑶看着他,眼中含泪:“林风,那你...”
“我自有办法。”林风笑了笑,“快走。”
苏清瑶咬了咬牙,转身跑进通道。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血骨关闭了透明石壁,转向林风:“人已经放了,现在该你展示诚意了。”
林风将聚魂晶放在地上:“等我看到苏清瑶安全离开的信号,自然会开始取九阳珠。你们可以派一个人去地面确认。”
血骨对骨鞭使了个眼色。骨鞭会意,转身离开洞穴,显然是去地面监视了。
洞穴里只剩下林风、血骨和鬼面执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大约半刻钟后,骨鞭回来了,对血骨点点头:“那女娃已经离开乱葬岗范围,往江城方向去了。”
血骨看向林风:“现在可以开始了吧?”
林风深吸一口气,走向九阳封阴阵。在踏入阵法范围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血骨和鬼面执事:“希望你们遵守承诺。”
“放心。”血骨咧嘴一笑。
林风不再犹豫,一步踏入阵法。
就在他踏入阵法的瞬间,异变突生!
九阳封阴阵的金色光线突然剧烈波动,九颗光球同时大放光明!一股庞大的纯阳之力如潮水般涌来,将林风整个包裹!
而几乎同时,血骨和鬼面执事也动了!
他们不是遵守承诺等待,而是趁机发动攻击!血骨的骷髅拐杖射出一道血色长虹,鬼面执事则双手结印,召唤出三具浑身漆黑的尸傀,从三个方向扑向林风!
陷阱!从一开始就是陷阱!
他们根本没打算遵守承诺,放走苏清瑶只是为了削弱林风的斗志,让他心存侥幸!
但林风...笑了。
在纯阳之力包裹中,在两道致命攻击袭来时,他笑了。
因为这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雷源灌体术——启!”
林风暴喝一声,体内灵力按照特殊的路线疯狂运转。张清月传授的法诀在鸿蒙灵根的转化下,爆发出惊人的威力!他的气息瞬间暴涨,从金丹初期一路攀升到金丹中期、金丹后期,最终停留在金丹巅峰!
这不是真正的修为提升,而是短时间内激发潜能的秘术。但足够了。
面对袭来的攻击,林风不闪不避,双手在胸前结印。
“鸿蒙——虚空印!”
空间再次震颤!这一次的威力,比在实验大楼时强了至少三倍!血色长虹被空间裂缝切割、吞噬,三具尸傀撞上空间屏障,直接被绞成碎片!
血骨和鬼面执事脸色大变!
他们没想到林风还有这样的底牌!
但更让他们没想到的还在后面。
林风在施展虚空印的同时,另一只手按在了九阳封阴阵的核心阵眼上。他没有取九阳珠,而是将一股精纯的鸿蒙灵力注入阵法!
“朝阳前辈,晚辈林风,愿接受传承考验!请助我一臂之力!”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九阳封阴阵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金光!九颗光球融为一体,化作一个巨大的金色太阳,将林风整个吞没!
血骨和鬼面执事被金光逼得连连后退,眼中满是惊恐。
“他在接受传承!快阻止他!”鬼面执事嘶吼道。
但已经来不及了。
金光中,林风的身影逐渐模糊,最终完全消失。而九阳封阴阵也开始收缩、变形,最终化作一道金色光柱,冲破了洞穴顶部,直射天际!
乱葬岗上空,一道金色光柱贯通天地,百里可见。
而林风,已经进入了传承空间。
第三重考验,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