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鎏金铜鹤在晨光中泛着冷光，阶下青砖缝隙里还残留着昨夜秋雨的湿意。破天荒端坐于龙椅之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紫檀木扶手上雕刻的云纹——那是他亲手命人刻上去的，每一朵云纹都暗合着《孙子兵法》中的行军布阵图。
陛下！镇北王秦岳的虎啸声震得梁柱间积尘簌簌而落，玄色披风上的金线绣虎在殿内光影里张牙舞爪，木龙土司不过跳梁小丑！臣愿率三万玄甲铁骑南下，三月之内必献其首级于午门！
青铜兽首香炉里腾起的檀香骤然被这股戾气冲散，破天荒抬眼望向阶下这位战功赫赫的王叔。秦岳鬓角虽已染霜，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依旧锐利如刀，玄甲上尚未褪尽的北疆风沙气息，与南方加急送来的塘报形成了诡异的对峙。
镇北王稍安。丞相王彦的声音像温润的玉琮相击，他捧着象牙笏板缓步出列，月白色官袍下摆扫过地面时悄无声息，南疆多瘴疠之地，土司战法诡谲难测。当年先皇三征南诏，折损的将领哪个不是北疆悍将？
秦岳猛地转头，玄甲摩擦声刺耳：王丞相是说本王老了？
老臣不敢。王彦垂眸避开锋芒，指尖却在笏板上掐出深深的月牙痕，只是去年秋猎时，王爷追击麋鹿不慎坠马，太医说您的旧伤......
够了！秦岳踏前一步，靴底铁掌在金砖上划出火星，本王十七岁随先帝征战，刀光剑影里滚了三十年！南方那些藤甲兵、象兵，难道比北狄的狼牙铁骑还难对付？
殿内文武百官屏息凝神，目光在这两位朝廷柱石间游移。东侧武将们多是秦岳旧部，手按刀柄的指节泛白；西侧文官们则微微偏向王彦，袍袖下的手指紧攥着朝珠。破天荒清楚地看见，兵部尚书李默悄悄将朝服第三颗盘扣系了又解——那是他与自己约定的暗号，暗示兵部武库中可调遣的粮草军械，只够支撑五万大军两月之用。
王丞相有何人选？破天荒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王彦眼中精光一闪，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绫名单：岭南总兵赵承影，出身南疆将门，曾在十万大山中与土司周旋七年；还有武昌水师提督林啸，熟悉红河漕运，可断叛军粮道......
纸上谈兵！秦岳冷笑打断，腰间佩剑突然出鞘半寸，寒光映得众人脸色发白，这些小辈连真正的战阵都没见过！当年若不是本王在雁门关拖住北狄主力，他们焉能在南方安稳练兵？
破天荒的目光掠过秦岳腰间悬挂的虎符，那半枚青铜兽首在晨光中泛着幽光。他想起三个月前秦岳平定北疆小股叛乱时，回京述职的队伍里竟多了两千名没有在册的亲兵。内侍监呈上的密报还压在龙案暗格里，画师用朱砂笔圈出的那些从北疆走私到中原的战马，马蹄铁上分明带着玄甲铁骑特有的梅花印记。
镇北王的忠心，朕从未怀疑。破天荒缓缓起身，明黄色龙袍随着动作流淌下细碎的金光，只是北疆防线亦不可松懈，北狄使团昨日刚到张家口，若闻王师南下，难保不会再生事端。
秦岳的喉结剧烈滚动，想说什么却被破天荒接下来的话语堵在喉头：丞相举荐的将领，朕记得都是建文旧部？
王彦脊背微僵，象牙笏板在掌心沁出冷汗。他知道陛下指的是十年前那场靖难之役，这些南方将领当年虽未直接参与，但他们的父辈多是建文朝忠臣。
殿内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漏刻滴水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破天荒走到悬挂于西墙的巨幅舆图前，图上用朱笔勾勒的叛乱区域像一道狰狞的伤口，从云贵高原一直蔓延到红河三角洲。他的指尖落在武陵山脉的位置——那里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点，每个点都代表着一处土司的秘密堡垒。
传朕旨意。破天荒突然转身，龙袍下摆划出威严的弧线，命镇北王秦岳为南征大元帅，总领全局。秦岳猛地抬头，眼中闪过狂喜又迅速隐去。
岭南总兵赵承影为先锋官，率本部五千轻骑先行探路。
武昌水师提督林啸即刻调集战船，封锁红河沿岸。
丞相王彦...破天荒顿了顿，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负责督运粮草，若延误军机，以军法处置。
秦岳的笑容僵在脸上，王彦的手指也停止了颤抖。谁都明白这道旨意的深意：秦岳虽挂帅印却无实际兵权，赵、林二将各掌兵马却受其节制，而王彦的粮草调度权，更是悬在所有将领头顶的利剑。
当破天荒的目光扫过殿内百官时，所有人都低下头去。他们看见年轻帝王的龙袍后襟，在晨光中投下的影子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那是凤阳凤氏家族特有的图腾，此刻正悄然与龙椅上的云纹融为一体。
漏刻的水珠再次滴落时，破天荒已走回龙案后，指尖在南方塘报上轻轻一点。那里用朱砂写着一行小字：凤阳凤氏有女名倾羽，善南方蛊术，其父凤振南曾为建文朝南疆都护。
窗外的风突然卷起殿角的旌旗，猎猎作响中，破天荒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三个月，他需要这三个月来平衡朝局，更需要一个能真正看透南方迷雾的人。而此刻，那封来自凤阳的密信正躺在内侍监总管的袖中，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呈上来。
秦岳与王彦并肩走出紫宸殿时，两人衣袍下摆相触的瞬间同时弹开，仿佛两块互斥的磁石。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廊下侍立的小太监悄悄将一枚雕花木牌塞进了袖中——木牌上刻着的凤凰，尾羽恰好是七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