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抬头看向谢庆遥,见他脸上并无异色,忽地笑了笑:“不对,若你也觉得永王只是荒唐胡闹的人,不会说他是个危险人物。”
谢庆遥没有惊讶,她即便偶尔露出无辜天真的模样,可那只是她的手段,而他也不过顺着她给的台阶走了下来。
他接着道:“永王自十二岁那年,便入镇北将军府,死缠着夏将军教他习武健体。夏将军不想收他,便去皇后宫里哭闹。后来夏将军只能收下,以为在京时任其胡闹一番,待去了边关便不用再受他纠缠。”
“可当将军受命去北境驻守时,他竟找了借口出了京,化名夏淮左,说是夏将军远房侄子,每年必要在军中待上几个月才肯回京。将军也不好拆穿他,便瞒了下来。估计报给陛下,最终也只会不了了之。所以,军中也仅有将军和淮中、淮东知他真实身份,且他日常也做了些装扮。我便是两年后也去了镇北军,才算与他真正相识。”
说到这里,谢庆遥停了下来,眉头微微蹙起。
青罗有了猜测:“纪怀廉与夏淮左判若两人?一个骄纵荒唐,另一个沉默狠辣,可对?”
谢庆遥难道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你如何得知?此事将军应不会对府中其他人说起。”
这不难猜,疯批美人的成长之路,都是人格分裂的过程,所以才喜怒无常,上一刻笑盈盈,下一刻便杀人。
青罗试着和他解释:“我曾遇到过类似的人,这种人基本上都是因某件事或某个人受了太大的刺激,然后就像把一个脑子分成了两个小人,一个维持原来的样子,另一个性情则与原来性情截然相反。”
看了看他的表情,有些凝重,但应该听得明白,便继续道:“这样的人,让人无法捉摸,猜不透他的真正想法,不能以常理去推断。”
谢庆遥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一直以为他是夏淮左,他在军中确是异常勤奋,每日至少有两个时辰在练武,也会与我们一起上阵,每次都把军功给淮中、淮东。因他沉默,我亦不多话,且他每年仅有两三个月待在北境,所以并无深交。直至我回京任职后,与他相见的次数太多,初时觉得面善,后来才确定是他。我本也不愿多事,便只当他是永王。他也未曾对我警告什么,两人算是心照不宣了。”
说到这里,青罗已经把纪怀廉的成长之路了解了一个大概,联想到皇后的宠溺,她不由叹了一口气,只是不知皇后为何如此搓磨自己的亲生儿子,纪怀廉转变的诱因事件又是什么?
“将军府被抄之后,永王做了什么事?”她问。
谢庆遥摇了摇头:“他那时在江南游玩,等他赶回京城,斩的已斩,死的已死,流放的也已被送走。”
呼……青罗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能为力真会令人发疯,更何况他心仪阿章,还要忍耐住,不能暴露与将军府密切的关系。他一定想报仇,一定会查探真相,所以,她赌对了!
青罗食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着:“除了太子和永王,其他三位皇子都不在京城,那局面应该是非常明朗的了,这些朝臣应该都是太子一系的吧?”
谢庆遥突然笑了笑,反问道:“你觉得呢?”
青罗脸一黑,知道自己说了一件蠢事,尴尬地道:“侯爷别卖关子了,请详说吧!”
谢庆遥看着她的些许尴尬,突然生了一丝逗弄她的想法:“你既是万里挑一,想必聪慧过人,不如自己猜猜。”
青罗觉得更尴尬了,脸都开始发烫了,那是为了对付纪怀廉的,你这样当面说出来,我怎么接话?
心思电转,这话只在纪怀廉一人面前说过。
“侯爷一直派人在暗处看着我?”
谢庆遥似是猛地被人回了一个肘击,逗弄不成反而露了自己的底。
他掩饰地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却被呛得咳了起来。
青罗早就收了自己的尴尬,玩味地看着对面狼狈不堪的人。
谢庆遥止住了咳,眼睛低垂,也不与她对视,开口道:“陛下今年四十九,仍是健朗,如今说朝臣皆是太子一系,为时过早。”
这生硬的转移话题也算把青罗的思绪引开了。“太子今年贵庚?”
“二十有九。”
青罗又问:“太子为人如何?”
谢庆遥道:“仁善、孝顺,少些果敢。”
“有劣迹吗?”
谢庆遥想了想,才道:“无大劣迹。只有一回,想纳翰林院陈翰林幼女为良娣,陈小姐不愿,太子遣人去陈翰林府上施了压,后来陈翰林禀了陛下,这事才算歇了。”
好色?!
谢庆遥突然声音一沉:“一年后陈小姐在京郊别院被贼人掳走。”
“奸杀了?”青罗下意识往最坏处想。
谢庆遥沉默了一下,才道:“应是多人糟踏……陈夫人当场便疯了,没有抓到贼人。”
青罗猛地站了起来,脸色发白。特么,是太子?!
突听墨羽在外敲门:“侯爷,午膳已备好。”
青罗回过神,时间竟过得这么快?
“送过来吧!”谢庆遥道。
墨羽应是离去,青罗觉得自己应该先回去了,可还有一事没有解决。
“侯爷,我恐不能久留,朝堂之事今日便说这些,若侯爷公务繁忙,也可写下让墨二他们带给我。”青罗顿了顿,有些急切,“但阿章的事,还请侯爷给个说法。”
谢庆遥看了她一眼,似看不到她眼中急切,淡淡地道:“用完午膳再说。”
青罗语塞,纪怀廉喜怒无常,你也不相上下。
墨羽将午膳送了过来,三菜一汤,看着甚是有食欲。
香气入鼻,才想起早膳都未用,难怪心有些慌,原来是饿的。
拿起碗来也不客气,大口扒饭。
看到她如同饿死鬼投胎的样子,谢庆遥嘴角一抽,果然是男人装久了,半点斯文也无。
“这是几天都未进食了吗?”
吃饭的人一停,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口齿有点不清:“不记得了,可能每天都吃了点,苏三往我嘴里塞什么便吃什么吧,没空坐下来。”
见对面的人脸色有点难看,不由笑了笑:“小事情!以前赶方案的时候,连续熬三五个通宵都是正常的……”
话音落下,笑容僵在了脸上,眼睛开始有点发胀,忙低下头继续吃饭,只是头垂得更低了,几乎埋进了碗里,两滴滚烫的泪水落入米饭中,又被吃进了口里。
“青青,妈妈给你熬了猪骨炖山药,快喝。”每回只要发现她又在赶方案,妈妈下班后定会驱车五十多公里,连夜送汤。又连夜返回。
说好了,等妈妈退休,就带妈妈出国,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离去的时候,妈妈还有五年退休。已经过去三年,还有两年,必须抓紧时间了。
夏泽培这个猪猡跟小三走了,妈妈一个人抚养她长大,不能让她退休后孤独一人。
妈妈,等我回去!
谢庆遥停下了筷子,定定地看着那个低垂的头,好似有股悲伤从她的身上溢出。
见她再不言语,他也不再开口,慢慢地吃了起来。
青罗吃得很快,曾经的快节奏生活已让她养成了习惯。等她吃好放下筷子时,脸上又是一片平静如水。
谢庆遥见她放下了筷子,便也停了下来。
“侯爷……”青罗看着他,“阿章的事,你可愿安排?”
谢庆遥淡淡地看着她:“你不是教了她,女子不只是为困后宅而生吗?为何你想出的法子,仍是把她困入后宅?”
青罗一怔:“那是看到她心仪于你……”
“永王也心仪于她,你怎么不把她送到永王那里?你明知永王也会护她。“
青罗心想你脑子断网了,答案很明显:“阿章又不心仪纪怀廉。”
“她心仪于我,我便要娶她?你怎么就不问问我是否心仪于她?”谢庆遥声音里有些冷意。
青罗愣了愣,这倒没想过。
“我护夏家的遗孤,是因当年夏将军待我如师如父之情义。”谢庆遥漠然道,“即便给她换个身份,你认为以侯府如今的地位,我娶她,合适吗?”